金芝打开提篮,小心翼翼地端出一盘热乎乎的花朵型米糕,随之飘出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高灏瞥一眼,并没什么兴趣,只揉了揉太阳穴。
“是她亲手做的?”
金芝点点头,眼睛很亮。
“是,太后做的时候,奴婢全程在旁边,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高灏将手里的奏折往案几上一扔,问:“废帝如何?”
金芝回道:“卢太医说暂时并无大碍,只不过需日后好生将养。”
她一顿,又补充:“太后通晓医术,将废帝照顾得很仔细,所有吃食汤药都要亲自过目。”
高灏摇摇头,甚是不屑:“真是没想到,她对那个病秧子倒还真有几分真心。”
金芝微微抬眼,意有所指:“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高灏蹙眉笑了一下:“她不是一直想出宫吗,待出了宫也不迟。”
金芝诧异:“太后想出宫?”
高灏掀眸看她。
金芝面上一白,立刻垂头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
高灏没看她,只摆了摆手。
“奴婢告退。”金芝恭敬退下。
高灏从盘中拿起一块软糯的米糕,眯起眼静静地瞧着,眸光很冷。
别看她百般示好,好像真的妥协了,其实内里一点儿没变。
当日她说会将高涣以杀自己为由骗进宫,待杀了高涣后,再将这罪名安到太皇太后的身上……
貌似所有的设计都一如他们的预期。
可倘若今日坐在这位置上的不是自己,而是高涣,是不是一切也说得通?
“陛下,皇后求见。”
有内侍禀报道。
元云娥走上前,恭敬行了一礼。
“皇后怎么来了?”高灏放下手中的米糕,免了她的礼。
元云娥直起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案几,面上温柔道:“有两件事儿想跟陛下说。”
高灏淡淡嗯一声。
元云娥道:“前日陛下册封都是府中的旧人,您一心政事是大齐之福,可也不该忘了开枝散叶才是,妾已命人采选良家子充实后宫,这是递上来的名单,还请陛下过目。”
她低着头呈上名册,温婉的模样十分恭顺。
高灏单手接过,看也没看,转手就将名册扔到一边。
“这些小事儿你看着办就行了。”
元云娥抬眸一瞧,却见皇帝眼睛只盯着案几上的糕点瞧,愁眉不展的,心头不由一紧。
那分明是太后做的。
难不成皇帝对后宫这般冷淡,都是因为太后?
元云娥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稍稍平复下心情,又道:“另有一事,再过几日就是昭仪的生辰了,您看——”
“就按惯例办吧。”高灏没什么表情。
“是。”元云娥抿抿唇。
高灏:“皇后还有别的事儿?”
元云娥忙摇头,又是一礼:“妾这便告退。”
“等等。”高灏叫住她。
元云娥堪堪抬眼:“陛下还有何吩咐?”
高灏支着头,看她:“你最近怎么不去陪太后说话了?”
元云娥一时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妾……”
高灏又道:“孤瞧你们之前不是相处得很融洽?”
元云娥摸不透皇帝的意思,只道:“妾最近才忙着采选的事务……太后,太后性喜静,妾也不好——”
“谁说她喜静?”高灏一挑眉,“那是这宫里没有能与她说得上话的人。”
元云娥一惊,忙低头:“是,妾会——”
话说一半,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近来宫中流言四起,您实在不能任其自流。”
她额头抵在冰凉的玉石砖上,胸里的那颗心通通直跳。
成婚这么多年,这她是第一次忤逆他。
虽然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但是已经有了一个陆太妃,不能再来一个梁太后。
当然,即便真有什么,也不该闹得人尽皆知。
头顶的人虽没对她动怒,却也没有赦免她。
手心汗津津的。
坦白说还是怕的。
片刻后,上方的人淡淡开了口。
“皇后,你可知若非太后求情,兴许这后位落不到你头上?”
元云娥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陛下,淑妃不同于太后。”
高灏薄唇一抿,靠进龙椅,好整以暇地瞧她:“如何不同?”
元云娥道:“您是否还记得,当初文宣皇帝册封太后为‘可贺敦皇后’?”
见高灏没有打断,元云娥继续道:“据妾所知‘可贺敦’代表着可汗之妻,太后本是汉人,可文宣帝为何给她冠上这个封号呢?”
高灏点点头,笑了:“中军分汉人军和鲜卑军。他自是想为她拉拢、获取鲜卑将领的支持。”
元云娥再次伏地:“陛下英明。”
高灏弯腰将人扶起来,盯住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皇后不知,太后几次三番向孤提出离宫,可是你说孤能答应吗?”
元云娥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仿佛顷刻掉进一个无敌的黑洞。
“……陛下?”
高灏薄唇一弯,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笑着瞧她:“皇后一直无子。”
元云娥的心咯噔一下,手脚冰凉。
高灏自行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着:“太后建议孤立你为后时曾说,后妃所生之子皆是皇后之子,皇后以为呢?”
元云娥脑子空了片刻,随即点头:“不能为陛下诞下子嗣,妾自知有愧,辜负陛下厚待,但后宫之中,无论是哪个妃嫔为陛下生育皇子公主,妾必当视若己——出。”
在那双牢牢注视她的目光之下,她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某个地方,也似乎在一瞬间通透了。
高灏眉心微微一蹙,松开她的手:“太后总想着出宫,定然是在这儿过得索然无味,皇后觉得呢?”
元云娥立即起身跪下,伏地一拜:“是妾失职,妾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高灏拭净手,拿起一块米糕,重新靠进龙椅。
虽看着比不得司膳司做得美观,可轻轻一咬,软糯可口,淡淡的甜,吃起来一点儿也不腻。
明显是依着他的喜好所做。
元云娥跪在地上,默默瞧着他吃完一块。
高灏又饮了口茶,才若有所思地看她:“方才皇后说,再过几日是昭仪的生辰?”
元云娥回道:“是,五日之后便是。”
高灏微微颔首:“好好办吧。”
元云娥前脚刚走,有人后脚迈进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