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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候薛衍被生擒的消息传来时,震惊朝野。

众所周知宇文珂骁勇,与其交手非死即伤。

然据传言,薛衍被俘后,非但没有半点损伤,反而一改周人打扮,在两军阵前煽动齐军,只要缴械投降,便可如他一般安然无恙、衣食无忧。

晋邺城内一时街谈巷说。

梁婠素来知道薛衍是个贪生怕死的,半点没继承他父亲的悍勇,不想仅与宇文珂交了一回手便俯首就擒。

倒真是白白给宇文珂送战绩了。

梁婠低下头瞧着手里的两封密函,一封关于毒蛊,一封关于银岳府联姻。

一偏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将信交给她后,他便一直静等答案。

梁婠笑了下:“你觉得我该换个身份活吗?”

沐宴拧眉觉得奇怪:有何区别吗?

梁婠垂眸轻轻叹口气,她也没想到,陆修会与银岳府达成协议,编撰出另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萧氏女郎,成为与齐王宇文玦联姻的对象。

现在只要点点头,就有人会送她出晋邺、出齐国,去那个只在舆图中见过地方,去那个千里之外的奢华王府,做一个仆女环伺、养尊处优的齐王妃。

“再想想吧。”

梁婠拿起信函一封接一封点燃,纸灰落进渣斗。

沐宴默默看她。

“娘娘,已准备妥当。”沅芷走了进来。

梁婠整理好思绪,净手起身,微微颔首:“走吧。”

她从未来过冷宫,明明春光明媚,可一切明媚似乎自动同这里断离。

年久失修的殿宇、破损的门窗、坑洼的地砖、荒败的院落,四处都是阴暗潮湿,甫一靠近,便有霉旧与腐朽味儿直打头。

简直不敢想金碧辉煌的南城宫里,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沅芷扶着她,生怕崴了脚。

梁婠不着痕迹地往后瞟了眼,慢慢前行。

她让沅芷几人等在外面,独身一人进去。

偌大的殿室空荡荡的,就连阳光也止步于窗台,梁上悬着一张巨大的蛛网,只是掉落一半,垂在半空。

曹若宓靠坐在一根落了漆的金柱上,听到脚步声,抬头望了过来,眸中出现一瞬迷惑后,待看清来人,闪过不可思议,最终皆化作泠泠寒光。

“你竟然敢来这儿?”

常人对冷宫这种地方是很避讳的。

梁婠笑笑:“我连活人都不怕,还怕死人吗?何况,什么神佛鬼怪,我从来不信。”

她在曹若宓面前停下。

曹若宓坐直的身体又靠了回去,神情不屑。

“你是来杀我的吗?你以为扳倒我,就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吗?”

梁婠低低一笑:“志不在此。”

曹若宓挑眉:“装模作样!生了女儿,急了吧,慌了吧?将我的昕儿夺去、认贼作母,不就想他年幼无知,日后好受你摆布吗?”

她眼里有恨意、有不甘。

梁婠蹙眉,这么说来,文瑾要害曦儿,的确不是曹若宓授意。

“你说这话不觉好笑吗,我要挑选傀儡,怎么也得选个正统皇嗣,如何会挑个来路不明的——”

“你在胡说什么!”曹若宓变了脸色。

梁婠皱了皱眉,失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掩饰的,当初你利用我们为你脱困,费尽心机保下这个孩子,逼得主上不得不当众承认你怀孕,不就是因为高昕并非主上血脉吗?”

“你休要胡说!”曹若宓恶狠狠地瞪她,发白的唇直哆嗦。

“胡说?你都进了冷宫,我为何要胡说?”

梁婠微微一叹,直摇头。

“曹丹青与周昀成亲几年,一直不孕,听说还专门去看了妇科圣手,可惜啊,他们千金求来的竟是伤人的寒药。对了,那位姓郑的圣手难道不是你推荐给周昀的吗?”

梁婠扫她一眼,又道:“莲央,是服侍你的宫人,你却送给了周昀,为何?因为她不仅模样像你,性子也像你,对吗?”

曹若宓表情僵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梁婠点点头:“那我便说些你能听懂的,晋邺城人人都道太尉夫人心胸狭隘,难容周太尉宠爱莲姬,竟下毒手害得莲姬滑胎。如此狠辣恶毒,活该落得被太尉厌弃的下场。”

“可怜丹青替你背了这罪名,到现在还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曹若宓挺直脊背,昂着头:“你胡说!”

梁婠扬唇:“胡说?皇后娘娘莫要谦虚,这般好计谋,一举多得。莲姬没了孩子,周昀又与丹青决裂,丹青焦急之下来找我,谁想我险些滑胎,正好将这原因归咎到莲姬的冲撞上,借着主上的手除掉莲姬。”

“你,你在胡说什么。”曹若宓不由自主颤着。

梁婠凉凉看她:“一个小小的莲姬,杀她为何这么麻烦?是因为她是广平王的人?还是因为怕她产下子嗣,分了属于你和二皇子的宠吗?”

“对了,周昀知道高昕是自己的孩子吗?用不用我帮你去问问他,还记得自己做过的好事儿吗?”

“你住口!住口!”曹若宓捏紧拳头。

梁婠抿唇笑笑:“急什么,咱们这才是开始。”

“不瞒你说,我早想将你与人私通的事儿公之于众,可惜几经查找,都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我曾一度佩服你们做得隐蔽。”

曹若宓面如土色。

梁婠垂眸笑笑:“其实,不因为隐蔽,而是因为,周昀从未想过亵渎你,更不会明知你是皇后,与你发生私情,对吗?”

“他只以为是自己一时头脑发昏,哪里知道是你下药设计他,只为让他对你心怀愧疚,终生为你服务。”

曹若宓哑然,嗫嚅着嘴唇摇头,眼眶湿红。

梁婠只作不见:“只是你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夕之欢,竟会有了身孕……而我,利用我,也是你一早就设计的,你借赏赐我的机会,让我见到你,撞破你有身孕。”

“我只是奇怪,你为何知晓我懂医术?”

曹若宓垂下头沉默许久,空旷的大殿也安静了许久。

她所有愤怒与怨恨的火焰,似乎就在这时间的流逝中,一点点燃尽。

半晌后。

曹若宓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金柱,摇摇晃晃站起身,讥诮地看她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梁婠蹙眉问:“知道什么?”

曹若宓对上她的视线,微微笑了一下。

“其实,我早在太极殿,他的案头上,见过你的画像。”

“后来,听闻阿父在他面前说你揭发王素私自铸币有功,他要亲自召见你、赏赐你。”

“他为宫妃绘制画像原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可他却绘得是一副生脸孔不说,竟还是个粗布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