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叛军侵扰后的雍州城满目皆是一片疮痍,身着破烂衣衫的老人拄着木棍在路边眺望,面色蜡黄的妇人瘫坐在废墟中,怀里的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朝颜刚跨进雍州府衙,一个身着暗紫色衣袍的男子就先小黄门一步冲了过来。
“今日事情不太妙,你小心应对。”
朝颜扫了眼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军,她早就猜到来赴的是场鸿门宴,只是不知道里面那位想做什么。
“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朝颜悄声问吴王。
吴王暗叹一口气,讳莫如深地答道:
“实在不行你就提当年之事,至少陛下不敢杀你。剩下的见机行事,我想办法保你。”
朝颜见吴王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整个人反倒放松下来。怕什么,反正天塌了还有海接着。
她哼着小调跟在小黄门身后,尚未靠近正厅就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既像是某种药草,又像是硫磺混杂着碳灰,几欲让人作呕。
“臣女拜见陛下。”
在向魏帝见礼的同时,朝颜伺机向厅内四处打探。
宗爱在,崔浩也在,厅内还值守着羽林军,果然是有备而来。
“起身吧。”
魏帝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朝颜回了句“多谢陛下”便站直身体,低垂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空气中的异香越来越浓,厅内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时隔一年多再次与魏帝面对面,朝颜比先前多了几分淡定与从容。她不会再莽撞地去冲撞他,但也随时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听说你陪你娘去外地养病了,都去了哪些地方?”魏帝状若无心地问。
“回陛下,都是些山野之地。”
“没做些别的?”魏帝又问,话语间显然意有所指。
“别的?”朝颜困惑地重复了一遍,答道:“臣女不知陛下所指为何。”
魏帝冷哼一声,给崔浩递了个眼神,后者当即将一把长剑丢到朝颜面前。
与寻常的剑不同的是,此长剑的剑身呈黑铜色,且剑身不是薄薄一片,而是三面呈立体锥形,剑锋看起来很是驽钝。
“这是什么?”
崔浩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自己的胡须,慢条斯理地解释:
“此物,民间称之为三面锥。凡被它所刺者,刀口一月难愈,造成的创面是寻常剑伤的三倍之大。郡主当真不识此物?”
朝颜摇着头反问:
“我为何会识得此物?”
魏帝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对羽林军下令道:
“把人带上来。”
不过多时,羽林军便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走了进来。
黑衣人抬头的那一刻,朝颜的血液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底。这张桀骜不驯的脸,不是怀什还能是谁。
“郡主可认识此人?”
魏帝眼中的寒冰直射向朝颜,军中皆知此行安北郡主的身边有一贴身护卫,容貌俊美,功夫了得,普通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若非昨日羽林军抓到此人,他还真以为她安生了。
“回禀父皇,此人是我之前结交的江湖侠士。因见郡主身旁无人可用,所以将人借给她几日,不知此人和地上这物有何关系?”
吴王的这一举动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朝颜发懵地看着吴王跪在身前的背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护着她。
崔浩不满地偏过头去,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宗爱则站在魏帝身后不断给吴王递眼色,眼皮都快眨抽了,吴王愣是装作看不见,仍不知死活地跪在厅堂正中。
“当真是你的人?”
魏帝紧皱着眉头又问。他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好印象,但也没什么坏印象。一个很合格的闲散王爷,仅此而已。
吴王叩首答道:
“正是,父皇若是不信,儿臣愿与他当众对质,验明身份。”
得到魏帝的示意,羽林军当即上前取下了塞在怀什嘴里的布条。
“我问你,我与郡主,究竟谁才是你主子?”吴王侧过身问怀什。
怀什知道吴王是要护住朝颜,便顺着吴王的话,不情不愿地对着他喊了声:“主子。”
“父皇你看,他确实是儿臣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何错?惹得父皇如此不悦?”吴王又看向魏帝问。
崔浩忍不住上前打断吴王,提醒道:
“王爷,此人当真是你的属下?军中可有不少人见他跟在郡主身侧,您要慎言啊。”
“崔公,方才你又不是没听见他叫我主子,这还有假吗?”吴王反问。
“你!”
就在崔浩还要说些什么时,魏帝猛拍了下桌子,冷着脸走到吴王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吴王问:
“他既然是你的人,那贩卖兵器一事也与你有关了?”
“兵器?什么兵器?”
吴王下意识的呆傻是真的,他确实不知道怀什为什么和兵器扯上了联系。他急忙转身问怀什:
“陛下说的兵器是怎么回事?”
怀什早已想好了一些说辞,低声答道:
“回王爷,属下是想立军功搏些功名,才跟过去看东西,对什么兵器之事并不知情。”
“你不跟在郡主身边好好护着她,跑去看什么东西?”吴王低声咒骂道。
“属下知错,是前两日属下见到一群行色诡异的人从汾水而过,担心是堡内叛军偷跑出来,所以才跟了上去。”
怀什收起平日里的精明之色,俨然一个求功心切的小将,紧跟着又说:
“属下一路追到了城外五十里,趁那群人不注意打开了他们的箱子,哪里想到里面都是这些三面锥。属下还听他们提起了什么杏城、天台王之类的话。”
“还不等属下细查,属下就被羽林军抓了。”
吴王在脑中飞快地整理怀什话里的来龙去脉,转身又对魏帝求饶:
“求父皇开恩,此人确实武艺高强,但脑子却是不够机敏,儿臣可以保证,他并非叛军同伙。”
“朕凭什么信你?”魏帝俨然不信怀什的鬼话,“既然他是你的人,那难保你没有与叛军勾结。”
“父皇冤枉啊,儿臣怎么可能和叛军勾结。”
“够了。”
魏帝打断吴王的话,将三面锥踢到吴王面前。
“既然你说他是清白的,那你杀了他,证明给朕看。”
“父皇,他不过是个…”
吴王剩下的话被魏帝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了回去,魏帝怒不可遏道:
“区区一个小将,你也舍不得杀,你当真与叛军没有联系吗?”
吴王轻笑着擦去嘴角的血水,颤抖着手握住地上的三面锥。
“儿臣誓死效忠父皇。”
“等等!”
朝颜握住吴王的手臂,从他的手上夺下三面锥,仰头对魏帝说:
“陛下,此人去追寻叛军是我的命令,与吴王无关。”
“臣女有些话想私下对陛下说,可否请陛下先屏退左右。”
见魏帝一直盯着她不回应,她又补充道:
“陛下听完,若是不满意再杀也不迟。”
魏帝这才抬手让众人退了出去,自己坐回到高位上,半阖着双眼问:
“你想说什么。”
谁知,朝颜握着三面锥直接刺向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