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被流放的人要么是做苦力,要么是做奴婢,终归是没什么好下场。
但朝颜不一样,她刚到中山就被县令礼为上宾,并为她在城中准备了一处三进的宅院,一应吃穿用具、奴婢小厮都备得十分周全。
这县令也是个有趣的人,他初接到旨意时吓得一蹦三丈高,对着送圣旨的人连问三遍:
“确定是流放到我这?中山是流放之地?不是去宁古塔之类的地方?”
看到对面的人不停地点头,他才接受这个事实,自己治理五年的郡县确实被划为了流放之地。
可当他得知流放之人的背景后,反倒松了口气,看来他这治理能力还不算太差。
许是因他这份独有的周到,朝颜到中山不到一个月,他就升任郡守,调往其他州县。
朝颜并未在县令准备的宅院住很久,而是在城外的山林中建了座院子。能住人的房间加起来不过三间,其他的均被朝颜改造成茶室、书房、工具房、以及放空打坐室。
院子隐藏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后,面朝一条六丈宽的小溪,溪边放着一套矮小的桌椅和几根钓鱼杆。篱笆边被朝颜种下各样的花草,春夏之际,总能吸引不少的蝴蝶前来采蜜。
自打搬来此处,朝颜便常年一身素色布衣,头发随意用一根簪子挽起。
没有华服的束缚,她过得自由又惬意。
“哟,卢大人又来查户头了?”朝颜眼角的余光扫视到走进院子的人,打趣道。
说来也是奇怪,朝颜来这不到一个月,卢统就跟了过来。
一个从三品的大臣来这种偏僻的小地方当县令,还以流放之人每旬要到官府报到为由,亲自上门核查朝颜在不在,当真无趣的很。
朝颜放下手中的刨子,将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拿起一支笔在面前的长木条上划了几下。
暴露在阳光下的藕臂白皙娇嫩,细细的绒毛闪烁着点点星光,倒晃了卢统的眼,让他不由自主地走近。
“没办法,公务在身,每旬都要来看你在不在。”
“怕不是你自找的公务,魏国律法可没有查户头这一条。”
朝颜瞟了眼前方的卢统,自打她吐槽过卢统穿的橡根竹子后,卢统身上的色彩才多了起来,今日这身浅色嵌边衣袍倒是挺衬他。
卢统轻笑几声,将手中的折扇夹到身后,拿起不远处的木块递给朝颜。
“谁让你这修建得如此雅致,总让人流连忘返。”
“我的图纸还在,要不卢大人拿去自己建一间?也免得日日来我这打秋风。”
“我可是交了银子的,一年的俸禄都给了你。”
“你倒是提醒我了,下个月涨价,碧水荡绿叶涨至二两银子一份。”
卢统“嘶”了声,“不就是个水煮青菜,你可真是道俊的好妹子,一个比一个会要价。”
朝颜挑挑眉,“那可不是,无奸不商嘛。”
一阵清风吹来,将满地的碎屑卷起飞扬,细碎的木屑调皮地跑进朝颜的眼中,让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具,用力揉着眼睛。
卢统连忙握住朝颜的手腕,制止住她自害的行为。
“别揉,我来帮你。”
他轻轻抬起朝颜的眼睑,缓缓向卷翘的睫毛下吹风,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
他的鼻尖萦绕着朝颜独有的味道,看着面前细腻的肌肤,他的身体逐渐起了异样,他想要抽离,却又忍不住将唇覆上朝颜的额头。
两年,他在这已经守了她整整两年。
他不再像年轻时莽撞,他试着先将自己的心意放到一边,与朝颜像朋友相处。
他们一起抓过山贼,他们一起破过命案,他们也一起翻山越岭,垂钓于小溪边。
他在近距离的接触中逐渐理解朝颜,每靠近她一分,他就越陷入一分。
可,他终究是一个男人。
在他午夜魂牵梦绕之际,在他生病卧床之时,他想的都是她。
“颜颜~”
他低沉着嗓音轻喃,他放开朝颜的手腕,慢慢抚上她的腰间,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
“与我成亲,可好?”
朝颜感受到腹部的灼热,用力将卢统推开,红着脸向厨房边走边喊:
“絮絮,饭做好了吗?没做好我来帮你。”
看着朝颜的落荒而逃,卢统嘴角泛起苦笑,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暗之中,自己还是比不过那人啊。
“请问,此处是...”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他转过身见到前来的两位妇人,连忙放下衣袖,抱拳对两人行礼。
“下官拜见南安公主。”
南安公主见卢统在此处,微微吃了一惊。
“相津?你怎会在此处?”
卢统抬起头,笑着解释:
“下官被陛下委派到此地历练三年。”
南安公主与身旁的高洛灵对视一眼,心下一片明镜,怕不是为了颜颜来的。她又问:
“颜颜在何处?”
听到声音的朝颜从厨房内冲出来,见到南安公主二人惊喜地叫道:
“娘,嫂嫂,你们怎么来了?”
南安公主上前拉住朝颜的肩膀,将她左看看右看看,心疼地连番问:
“你怎么打扮的这般素净?可是缺衣少食?你这院中看起来也没几个仆人,你这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你来信总说都好都好,哪里好了?瞧瞧你这小脸瘦的。”
朝颜按住南安公主在她脸上揉捏的手,向站在身后的高洛灵求救。
“嫂嫂,嫂嫂,你快把娘拉走,我的脸快要被她捏坏了。”
高洛灵手指擦着眼角的泪水,笑着说:
“娘好些时候没见你,你就让娘再捏捏吧。”
其实也没有很久没见,年前卢统要回京述职,朝颜就乔装成卢统的婢女跟着偷偷回了京,趴在王府的屋顶上见过几人。
那时洛灵的孩子刚出生不久,道生又被陛下派出去打仗,南安公主整日围在洛灵的身边照料。
阳平王看起来苍老不少,陆修已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随侍在身旁。
道俊则窝在凤皇的院里,两人举杯对饮,看起来有些寂寥。
来这两年,朝颜从未感觉自己被任何人遗忘。
每到逢年过节,总会有各种物品送到朝颜这里,隔一段时间,阳平王府的四个男人便会轮流到她这坐坐。
当然,不时还会迎来其他贵客,比如昙曜,比如怀什,比如其他人。
这座小院子,像是成为他们漫长旅途中的驿站,谁路过都想进来歇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