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自打高丽使臣说出安北郡主的名讳后,殿内的气氛显而易见地降至冰点。
单是杜家人的四道怒火就足以将使臣射杀得千疮百孔,再加上一直抿紧嘴唇不说话的魏帝,高丽使臣直感觉似有千斤顶压于上空。
朝颜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案几上轻扣,她早就知晓高丽是冲她而来,她唯一在意的是,高丽公主到底是谁,是不是若因。
如果真是若因,她又有什么目的。
久到高丽使臣的胳膊酸胀到发抖,魏帝才沉着脸冷冷说道:
“此事容后再议,朕今日为诸位备下了接风宴,请诸位移步御花园。”
“是。”
没有直接拒绝,便是还有答应的机会。
高丽使臣如此乐观的想着,领着身后的高丽公主与众人走出殿外。
大臣们今日的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好不容易放下悬着的心,又被蠢货将帝王的好心情毁了个彻底。
他们只想晚宴快些结束,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不然他们明天就集体告假。
与他们不同的是昙曜的逆流而行。
隔着拥挤的人潮,昙曜的视线牢牢锁住坐在桌案前失神的朝颜。
卢统大胆向朝颜示好时,他没慌;怀什在朝颜面前肆意讨好时,他也没慌。
但此时,他慌了。
他最是知道什么叫帝王之命不可违,孤身坐于那处的朝颜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助,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朝颜见昙曜忧心忡忡的样子,弯起嘴角想宽慰他,不想落在昙曜眼中,竟成了无力的苦笑。
好不容易穿过抵挡在面前的人群,面前的案几早已空无一人。
昙曜失神地在大殿中寻找朝颜的身影,肩膀被人轻扣住。
“你若是不想再给她添上几分麻烦,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昙曜回过头,见是一身红色官服的卢统,将袖中握紧的拳头无力的松开。
“放心吧,哪怕我得不到颜颜,也绝对不会让高丽人抢走她。”
卢统的脸上再无往日的嬉皮笑脸,此时他的心情不比昙曜轻松半点。
“我会想办法不让陛下答应高丽,你切记莫要出面。对你好,也是对她好。”
说完,卢统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昙曜的肩膀,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前殿。
翌日御书房。
魏帝端坐于书案后的龙椅,放下手中的毛笔,将批阅后的奏折放到一旁,抬眸看了看面前的三人。
“杜爱卿,你府上真是好事多磨啊。清晨天还未亮,卢将军就来向朕为竖子求亲。”
阳平王侧头瞟了眼身旁浑身散发正气的卢鲁元,眉头微皱。
“禀陛下,臣早已答应过孩儿们,绝不干涉他们的亲事。所以此事微臣还需征求小女的意见。”
魏帝定定地看了阳平王几眼,冷哼一声,将手边的茶杯扫落在地,吓得屋内伺候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朕早些年就嘱咐你抓紧些,如今高丽的人来求亲,你让朕怎么应对?可是真要将郡主嫁过去?”
“自是不能啊,陛下。”
阳平王急忙匍匐在地,哭丧着脸喊:
“臣就这么一个女儿,臣万万舍不得让她去和亲。”
“杜大人,如今之际唯有你尽快与卢将军结为亲家,早日完婚,才能绝了高丽的心思。”
说话者站于阳平王的左侧,上半身微微后仰,双手背在身后,狭长的双眼斜飞入鬓,花白的胡须垂于下颌,周身自带一股傲气。
“难道只有让小女和亲才能了结此事吗?陛下,我魏国国力强盛,若是非逼老臣,臣愿亲自带兵踏平高丽!”
阳平王气急,面上的肌肉狠狠绷紧。
魏帝被阳平王多年不曾释放的怒气震住,这些年阳平王每日吃斋修佛,对谁都和颜悦色,他差点忘了阳平王曾是比卢鲁元更威猛的大将。
“杜爱卿,莫要生气。朕昨日并未答应高丽,自然是不愿将郡主送去。”魏帝继续安抚道。
“朕还能再拖五日,五日内,爱卿若是找不到解决之法,那朕也只能依卢将军的请求了。”
“微臣遵命。”
阳平王虽不服气,但能拖一日是一日,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陛下,杜大人如今是越发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不过是让他杜家为江山社稷做出一点儿贡献,竟也推三阻四。”
“崔大人,你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不如让崔氏女代郡主和亲如何?”
卢鲁元斜睨崔浩一眼,毫不客气的回怼。
崔浩双手甩袖,恭敬地朝魏帝拜了又拜。
“若是陛下需要,我崔氏全族万死不辞。”
“哼,既然崔大人都这么说了,那陛下就全了崔大人,将安北郡主的称号赠送给崔氏女,反正那高丽只说是求娶安北郡主,又未说非得是杜氏。”
“你!”
崔浩气急甩袖,但也拿卢鲁元没有办法。他是文臣,不屑于莽夫多舌。
“好了好了,两位爱卿莫要吵了,此事也未到非得做决定之时,日后再议。”
任谁也想不到,才不过三日功夫,这事又有了惊天反转。
这日午后,南安公主叉着腰在院中走来走去,一会唉声叹气,一会怒气冲天,一会悲痛欲绝。
她想了许久,怎么也想不明白高丽为何偏偏选中自己的女儿。她越想越气,指着屋顶上路过的乌鸦破口大骂。
“侏儒小国,也敢觊觎本公主的女儿。父皇昏庸,眼里只有他的江山社稷,何曾顾虑过我们女儿家的一生,本公主今日就去逼他们退亲。”
坐在一侧的阳平王连忙拦腰抱住南安公主。
“夫人,夫人,莫要冲动,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旋什么,卢家这种时候落井下石,崔氏还说风凉话,只要父皇一句不愿意,他们就拿颜颜没有办法。”
“夫人,此事交给为夫,为夫定不会让颜颜去和亲。”
阳平王费尽了一番口舌才安抚住南安公主,可不等他喝下一口水,院外又传来平李着急忙慌的声音。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何事?”
“高丽公主死了。”
阳平王止不住地上扬嘴角,不是他心肠硬,而是他是一名父亲,一名疼爱子女的父亲。
既然高丽公主死了,那和亲之事自然也就不用再提。
他饮下一口水压住心底的喜悦,又问道:
“怎么死的?”
“说是小姐杀的。”
“噗~”
阳平王一口水喷溅出来,落了平李满脸。
“谁…谁杀的?”
“我们小姐,小姐已经被高丽使臣捉拿入宫了。”
阳平王急忙将茶杯往平李怀中一塞,朝服也来不及换,策马直奔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