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
因督办钟元广一案得力,道俊与卢统官进一级,赏黄金千两。
昙曜因内察有功、私德甚高,受到魏帝嘉奖。升任昭玄曹统,位居大统之下,与初到即被封为统的玄高平起平坐。
与此同时,太子举荐昙曜担任皇家寺院通乐寺的主建人,前往武州主持寺院搭建工作。
原本魏帝还有些犹豫,没成想阳平王也向魏帝举荐昙曜,更是以天梯山石窟为例担保昙曜能胜任此责。
至此,此事才算尘埃落定。
正式的圣旨要晚几日颁发,故朝颜并不知晓这事,正悠悠然地在王府中苟且度日。
“主子,怀什将鸳鸯楼交给了白术,人不知所踪。”
絮絮将盘中的燕窝放到朝颜的书案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朝颜的反应。
她只知怀什惹恼了主子,却不知具体是何事。
朝颜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毛笔放到一边,举起刚刚誊抄的诗文吹了吹。
“唉,这字写的还是不行,是不是该让爹娘给我请个私塾先生啊?”
“我看全京师没有字写得比你更差的,是该给你请几名先生回府了。”
身着暗紫色官服的阳平王笑盈盈地走进朝颜的房内,身后还跟着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人。
那青年对上朝颜的笑眼,弯下腰对朝颜恭敬地抱拳行礼。
“郡主。”
朝颜看着面前神采焕然一新的陆修,笑着问阳平王:
“我为爹举荐的这人,用得可还妥当?”
阳平王转过半个身子看了陆修一眼,赞赏地说道:
“子竹不错,再在我身边历练几年,也可去朝中独当一面。”
“正巧,子竹写得一手好字,不如就让他给你指点指点?”
朝颜听闻此话倒吸一口凉气,她就是过过嘴瘾,哪是真想上课。
她抓起手边的燕窝一饮而尽,就着袖口豪气地擦了擦嘴,准备开溜。
“娘说今日要带我进宫参加晚宴,我先去找娘了。”
“慢着!”
阳平王叫住朝颜,耐心嘱咐:“你进宫也去看看太子妃。”
朝颜狐疑地看向阳平王,他怎么没头没尾地提起这事。
更奇怪的是,今日诸国朝贡,大臣们早就赶去宫里候着,自家老爹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巳时还在府里晃荡。
阳平王被朝颜盯得浑身不自在,别扭地转过头叫陆修:
“子竹,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进宫去了。”
“是。”
朝颜还没从阳平王神叨叨的行为中醒过神,南安公主就带着婢女闯入房间,将朝颜折腾得够呛,再把她塞进马车。
通往皇宫的商铺明显比平时崭新了不少,地面上除了泥土,只剩各种车撵的印记。
看着人群四散往回走,想来朝贡的使臣们已经入了皇宫,再想来魏帝应该没空接见她们,因此南安公主转头就带着朝颜去了东宫。
古代父系社会就是这样,男儿在外冲锋陷阵,女眷留守家中相夫教子。唯有地位高贵的女子可能才有特权,比如皇后,比如太子妃。
然而太子妃已怀胎八月,故也只能一人留守在东宫,前朝再热闹都与她无关,她最重要的事是为太子诞下子嗣。
“臣妾参见太子妃。”
“臣女拜见太子妃。”
南安公主带着朝颜穿过重重走廊,总算见到倚靠在亭边的美妇人。
时节已入夏,鲜绿的荷叶点缀在池塘中,传来阵阵清香。
太子妃举起手让身后的宫女停下摇扇,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悠悠站起身。
“阿姊,辛苦你来看我了。”
“太子妃折煞臣妾了,我知你临盆在即,自是要多来照看些的。”南安公主笑着答道。
她亲昵的挽上太子妃的胳膊,扶着太子妃坐回榻上,关心地问:
“这几日胎象可还安稳?”
太子妃似是苦恼,又似是甜蜜的答道。“还算是稳当,就是皮的很,每日都要在里面大展拳脚。”
“活泼些好,可别像天真般沉默寡言,他幼时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天真是太子拓拔晃的鲜卑名,当今世上,除了魏帝,也就南安公主敢这么亲昵地叫他。
谁让她与太子是一母同胞,与太子自是要比他人更亲近些。
太子妃见朝颜还傻站在一旁,伸手指引朝颜坐下,又让宫女端来不少吃食,放到朝颜面前。
做完这一切,太子妃的脸忽的垮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阿姊,不瞒你说,我倒希望这孩子不要受太多的宠爱。”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哀愁地继续说道:
“我如今为人母才体会到爹娘的难处,阿姊不知,殿下在梦中时常呼喊母妃,我实在不愿见到自己的孩儿将来也这样。”
提到母妃,南安公主唇角的笑也渐渐消散。
他们的母妃本不该这么早身亡,全是魏国吃人不吐骨头的习俗——子贵母死。
太子入主东宫之日,就是母妃身亡之时。
“舅母不要忧心,规矩都是人定的。太子舅舅深受其害,定是要做些什么来改变它。舅母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宽心,你开心了,表弟也能感知到。”
“颜颜,不准没大没小。”南安公主低声呵斥,又赔笑着对太子妃解释:
“这丫头都是在家惯坏了,说话没个规矩,太子妃莫怪。”
太子妃笑着拍拍南安公主的手背,“阿姊放心,我最喜欢颜颜这口直心快的性子,与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朝颜对着南安公主得意地吐吐舌,逗得两位妇人直乐,方才的阴翳一扫而过。
就在朝颜举着枣子刚啃了一口时,一名宫女走上前禀报:
“太子妃,昙曜大师来了。”
太子妃侧头笑着对南安公主解释:
“这昙曜大师是太子请来为我护胎的,若阿姊不介意,也可留下一起听听。”
南安公主眼角的余光瞟过面不改色的朝颜,犹豫片刻笑着应承下来。
此时朝颜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阳平王早上让她来看太子妃,就是为了让她见昙曜?
他不是反对二人交往吗?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昙曜远远地就看到石桌旁藕粉色衣裙的女子,她的肤色雪白,这身衣服很衬她,让人挪不开眼。
他故作镇定地对着三人行礼,随即接过身后僧人的药箱,细心为太子妃把脉。
把完脉还没完,只见宫女太监又抱来一个蒲团放到太子妃对面,昙曜理理衣摆从容地跪坐上去。
他身后的僧人随即飞快地将木鱼放置到昙曜跟前,昙曜一手拨弄念珠,一手敲木鱼,口中吟唱出晦涩难懂的经文。
朝颜算是明白为何拓拔睿是昙曜的贵人了,敢情这交情是从肚子里就结下了。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滚圆的小肚子,暗自腹诽道:他们的娃不会以后也要这样胎教吧,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