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唉...”
“唉！”
短短两炷香时间，阳平王不知对着书房外哀叹了多少声，连带着窗台上常青的盆景也沾上些闷气，失去往日的生机。
平李手中拿着几封拜帖，硬着头皮走进书房。
“老爷，今晨门房处收到几封拜帖。”
阳平王貌似没有听见，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平李试探地又叫了几声：
“老爷？”
“平李，拜帖给我，你去忙吧。”
平李转身见是南安公主带着几名婢女走进，顿时松了口气，将拜帖交给青悦后急忙退出。
南安公主翻了翻拜帖的内容，转手放到桌上，笑吟吟地说道：
“老爷，厨房新做的莲子羹，吃了败败火吧。”
阳平王这才有了反应，苦着脸看向南安公主。
“夫人为何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南安公主双手端着莲子羹走到阳平王身边，舀起一勺递到阳平王嘴边。
“我又没像老爷那样，送羊入口。”
阳平王冷哼一声，“风儿就会取笑我。”
南安公主搅动碗中莲子，又递上一勺。
“老爷可得快些劝昙曜还俗，若是晚了，王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阳平王扫向书案上各色样式的拜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唉，这些人才消停了一两日，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那可不是，如今在他们眼中颜颜就是块香饽饽，深受父皇宠爱不说，又在灭凉之战中立下大功，谁家娶了她，都得被父皇高看一眼。”
南安公主这话不假，京中适龄男子多，女子少。那些世家贵族的男子谁不想娶个配得上自家门第的贵女。
且阳平王是汉人出身，南安公主是拓跋王族，这样的背景，无论是在汉人名门望族眼中，还是在鲜卑贵族眼中，都是议亲的首要之选。
南安公主见阳平王吃得差不多，又劝说道：
“杜郎，我知你因当年的事不愿再争权夺利，只想护着我们这个家。可杜家四子均未婚配，稍有不慎，便会得罪一方势力。”
“若是老爷以故友之约，将颜颜许配给昙曜，既可助老爷度过此次危机，我们也可顺理成章地照拂他，不让有心人起疑。此乃一箭三雕的好事。”
“夫人的意思是，让昙曜入赘？”阳平王难以置信地确认。
南安公主“扑哧”一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毕竟还是要为他们二人留下后人的。”
“好啦，好啦，老爷也吃完了，快些去劝劝昙曜吧。”
阳平王宠溺地看向南安公主，“古人云：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我看此言不虚。”
南安公主挥着帕子在阳平王的肩膀上打了下，“老爷难道不喜欢昙曜那孩子？”
阳平王本想让人直接将昙曜请来，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前往昙曜的院子，也好去瞧瞧他二人有没有越矩之处。
院中伺候的小厮正要通报，被阳平王止住，他背着手走进屋内，眼前的一幕让他莫名感到心安。
昙曜正闭着眼盘腿坐于榻上念经，朝颜则趴在昙曜的腿上小憩，身上盖着昙曜的外衣。
阳平王的耳边忽的响起少时的对话。
“杜兄，看来我们做不成亲家了，都是儿子。”
“哈哈哈，我就不信了，我第二个孩儿还是儿子。”
“那杜兄可得抓点紧，别让我家小子等太久了。”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年，直到第四子才得了个女儿。
阳平王轻轻扣响木门，唤回昙曜的神识。
昙曜见到门旁满脸严肃的阳平王，先是点头示意，才轻轻托起朝颜置于枕头上，起身而出。
“王爷。”
二人走到院中，屏退身旁所有的小厮婢女。
“昙曜，你与小女之事作何打算？”
阳平王板起脸问道，他故意未称呼昙曜为曜师，是想提醒昙曜，他现在是以长辈的身份与他对话，并非佛教信徒。
昙曜抬起头，直面阳平王的审视。
“曜会登上沙门之首，为郡主撑起一方天地。”
阳平王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一瞬，又说道：
“且不说沙门远离世俗，单是陛下亲道远佛，你该当如何？”
“听闻太子尚佛，曜会设法与太子结交，进而重拾陛下亲信。”
阳平王摇了摇头，“昙曜，魏国不比凉州，朝堂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就算你背靠太子，也未必能改变陛下对佛教的偏见。”
昙曜眸中闪过一丝纠结，顷刻又坚定地说道：
“先太祖、太宗皇帝均重视佛法，想来佛法于朝堂定有可取之处，曜愿竭尽全力说服魏帝，弘扬佛法。”
“你凭什么觉得到时陛下愿将颜颜许配给你？”
“百年前，后秦国主因宠幸圣人许他姻缘，曜也想效仿之。”
“那你可知圣人之父为娶妻而还俗？”阳平王厉声反问。
昙曜愣了片刻才回道：“曜知。”
阳平王又叹了口气，放缓语气又耐心劝诫：
“昙曜，姚兴是姚兴，魏帝是魏帝，他们对佛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老夫与魏帝相处多年，深知他不易改变。”
“你若想等太子上位，可知要等多少年？颜颜又可等得起？”
昙曜被阳平王的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他将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你若只为弘扬佛法，老夫大可为你与太子牵线搭桥。但若是旁的想法，我劝你莫要再想。”
“颜颜不是寻常人，她绝不可能嫁给和尚。你应懂老夫的意思。”
阳平王说完，久久地盯着昙曜。
作为一名父亲，他绝不可能眼睁睁见女儿深陷泥潭，受世人唾弃；
作为一名佛家徒，劝昙曜还俗却实实在在是违心之举，如此修为之人就此放弃，是佛家的损失。
昙曜忽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一年，请王爷给曜一年时间，若一年之后曜无所成就，全听王爷安排。”
阳平王紧锁眉头瞪着昙曜，终是忍不住大吼道：
“昙曜，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攀附我阳平王府？你若还俗，日后想终日修习佛法，我们都不会阻拦你。”
昙曜直面阳平王的怒火，对着阳平王深深一拜。
“多谢王爷照拂，但曜不愿舍弃佛法，也不愿舍弃郡主。还请王爷允曜一试。”
阳平王紧闭双眼，拳头握得嘎吱响。
过了许久才咬牙切齿道：
“一年之内，不得入我王府，不得私见郡主。待你何时想清楚了，何时再来见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