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上巳节,都城的宵禁都会放开,各家的少女、儿郎们会趁这一日走到街上玩个尽兴,如有看对眼的,隔几日两家就会联姻。
是以,上巳节,又被视为中国最早的情人节。
街道两边挂着各式灯笼,小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隔几米还有杂耍、游乐摊若干,熙熙囔囔挤满了人,沿路尽是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朝颜拉着昙曜的衣袖东看看、西看看,感觉这也想买,那也想买。
都城的人对和尚娶亲成家已见怪不怪,以为朝颜和昙曜又是哪一对新婚夫妇,并未投来异样的眼光。
但昙曜毕竟不是普通和尚,他年幼时就已在凉州城内有些知名度,一路走来,已有不少人认出了昙曜,只是没有贸然上前打扰。
昙曜看着被朝颜牵着的衣袖,眼前浮现了师弟的面容,灯火阑珊处,师弟的脸和面前之人竟重叠在一起,让昙曜有些恍惚。
“大师,你看这手环好看吗?”
朝颜看中了一个手环,正戴在手上比划。
昙曜看了一眼,“施主,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去吧。”
朝颜瘪瘪嘴,转身问摊主,“您说好看吗?”
摊主笑着点头,“好看,姑娘皮肤雪白,最衬这颜色。大师,就给梵嫂买一条吧?”
昙曜面色微红,“施主切莫胡说,我与她...”
朝颜一把挽住昙曜的胳膊,委屈巴巴:“夫君,你不能因为我刚刚多看了别的男子几眼,就这般对人家。你就给我买吧?”
摊主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大师,这手环不值几个钱,却能讨夫人欢心,多好的事啊。”
昙曜要甩掉朝颜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大师,你不会是没有钱吧?”朝颜狡黠的看着昙曜。
当初她要走时,昙曜从箱底找出了一袋银子硬要塞给她,朝颜知道这是他的全身家当,实在不好意思拿,偷偷放了回去。
“你!”昙曜瞪了朝颜一眼,无奈下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摊主。
朝颜拿到了手环,依然舍不得放开昙曜,拉着昙曜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吃吃那个。
“姑娘,你还没给钱呢。”卖糖葫芦的老翁笑着说。
朝颜咬了一口,用糖葫芦指指身边的人,“找他,找他。”
昙曜无奈,又从袖中掏出铜板递给老翁。
老翁连连道谢离开。
昙曜又劝了好几次朝颜该回去了,但朝颜总是装没听见,拉着昙曜看这看那,对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
行至拐角,朝颜看了眼昙曜已经黑成锅底的脸,心中有些高兴又有些低落。
“大师,就此别过吧,今日多有打扰。”朝颜放开昙曜,笑着转身就走。
“你刚刚为何那般作为?”昙曜追着朝颜的背影问。
朝颜叹了口气,脸上依旧浅笑。
“刚刚追我的人在附近,我挽住了你,他们才不敢上前。”
看着朝颜孤廖的背影,昙曜不自觉的抬脚跟上,直到看到朝颜进入一个院子,这才放心的离去。
沐清风。
谷咛正向朝颜汇报这几日的进展。
一如之前的计划,李氏刚听到沐清风有让男子对女子上心的方法,她就派人上门打探。
朝颜听完,“可是按我教的告知于她?”
“正是。她初时还不相信,后来我们找了两个姐妹扮做夫人与她分享,她才上钩。”
“呵呵~这李氏倒是谨慎。”朝颜说道。
“属下接到北魏传来的信,有人在打探军械的事情。”
“哦?谁要买?”
谷咛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沮渠茂沿。”
有意思,真有意思,这出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从沐清风出来后,朝颜径直回到别院,难得的道俊也在。
“三兄,你今日怎的不去陪太子了?”朝颜见道俊坐在庭院独酌,跟着坐到一边。
“天天陪他有什么劲,草包一个。”
不怪道俊吐槽太子草包,实是这太子如今都已十几岁,愣是书都读不明白,一心只有打打杀杀。
“哈哈哈~我今日得到一个消息,三兄想不想知道?”朝颜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快说,何事?”
“沮渠茂沿在私自买兵器。”
道俊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
“哈,北凉王这一家,真是没一个中用的。北凉王,草包一个,刚愎自用,沮渠素爱,天天沉迷于男色,沮渠茂沿,私自屯兵。”
“所以啊,他们灭亡是必然的。”朝颜默默接了一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日外翁的使臣就会到,三兄你的礼物可准备好了?”朝颜又问道。
道俊挑挑眉,“就快了,通过太子我已经打通了宦官的线。”
道俊饮下一杯酒,又说道:“前几日,我让宦官去劝北凉王勤政爱民,北凉还能再存三十年,谁知,那北凉王就当耳旁风似的。”
“草包啊,草包。”
朝颜只是笑笑,一杯接一杯的饮尽杯中佳酿。
太延五年,北魏灭北凉,始于六月,终于九月。
短短三个月就灭掉一个国家,少不得前期的各种筹谋,她便是凭借脑中的历史储备才换来来北凉的机会。
“颜颜,明日要不要与我一同前往太子宫殿?”道俊忽然问道。
“我去作甚。”朝颜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几日太傅请了昙曜为太子讲学。”
“啊~我来北凉也有些日子了,不去拜见下太子殿下好像不太合适。”朝颜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
道俊看了朝颜一眼,好想翻白眼啊。
翌日,朝颜特意打扮了一番和道俊一起进入王都。
太子居于王宫东边的勤文殿,刚进殿内,就听见昙曜的讲经声。
太子一见到道俊,连忙冲了出来。
“道俊兄,你来了?这位是?”太子望向朝颜问道。
道俊行了一礼,“参见殿下,这位是家妹—朝颜,臣子担心她一人在别院孤独,故带她一同入宫,望殿下见谅。”
道俊说完,朝颜也向太子行了一礼。“臣女杜朝颜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一见到朝颜的脸,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这世上怎会有这般貌美的女子~
“好...好...既然是道俊兄的妹妹,自也是吾的妹妹。妹妹长得真...真漂亮。”
朝颜嘴角弯起,故作害羞状,“多谢殿下夸赞。”
“好好~妹妹,吾正在听大师讲学,不若你们二位一起?”
太子本想上前拉朝颜,但道俊恰巧挡在朝颜身前,只得作罢。
三人走入内室,除昙曜坐在蒲团上,还有一个胡子花白、精瘦的人坐在一边,正是太傅—张潭。
几人相互见了礼,朝颜和道俊便坐到一旁听昙曜讲经。
朝颜并未认真听昙曜讲的什么,而是在脑中回忆有关张潭的记载。
张潭是个很有趣的人,堪比“唐僧”在世。
据说他对付罪犯的办法从来不是严峻的刑罚,而是让他们读《孝经》《忠臣孝子传》之类的书籍,以德服人。
这点倒是与佛教的“慈悲为怀”不谋而合,难怪张潭会将昙曜礼敬为师。
自朝颜进来,昙曜的注意力便不自觉被朝颜所吸引。
她今日的这身衣裙很是好看,衬得她更加娇俏可人。
昙曜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自己一定是将朝颜看成了师弟,是以才会有诸般邪念。
“殿下,佛说世界,既非世界,故名世界。不知殿下如何理解?”昙曜对太子问道。
太子正盯着一边的朝颜看,忽然被昙曜点名,有些不知所措。
“可否请大师再复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