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昙曜不是僧人,朝颜此刻一定会冲上去抱住他,然后痛哭一场。
可是昙曜是僧人,她只能走上前,搀扶住他的胳膊,轻声问道:“师兄,你的伤可好些了?”
昙曜嘴角上扬,“嗯,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两人走进山门,昙曜看到被绑在一旁的方柱子,迟疑的看着朝颜。
朝颜笑着说:“他就是那日来抓我们的统领,他在佛前不敬,国主说全交由我们处置。”
昙曜淡淡瞥了他眼,“让他去大殿门前先跪着吧。”
朝颜使了个眼神,两个暗卫从天而降,反手押着那人前往大殿。
昙曜看着暗卫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师弟能安然无恙的提前出狱,又能抓到这人,在他们回来前打扫好寺院...再加上那日来找师弟的两人都气度不凡,只怕师弟的身份也不一般。
朝颜怕昙曜提桶旧伤复发,正想自己提水到厢房,又一暗卫从天而降,伸手接过木桶。
这帮暗卫简直像叮当猫似的,有求必应,出现的颇为及时。
朝颜来到厢房前轻轻敲响房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朝颜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五年前,也是在这间房,是他拿了一套衣服递给她,如今倒掉了个个儿。
室内水雾缭绕,昙曜背对朝颜靠在木桶边,背上横七竖八的疤痕很是刺眼。
“师兄,我帮你把衣服放在木架上了。”
“嗯,多谢。”昙曜轻声应答。
朝颜心里很想走,但身体不太允许,眼睛和双脚都在呐喊我们还想继续看,别走,主人!
“师弟?”
“啊?我在。”
昙曜低笑了一声,“你留下陪我聊聊天吧。”
“好。”朝颜靠在木架旁,视线全在昙曜背上的疤上。
“师弟,你…何时走?”
“什么?”朝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昙曜指什么。
“你的家人来接你了,不是吗?”
朝颜苦笑一下,昙曜果然聪明至极。
“嗯。”
顿了顿,朝颜补充道:“他们明日会来接我。”
“幸好,还有一点时间。”昙曜抑制不住自己的低落,将头垂得低低的。
见到昙曜这样,朝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走上前从背后拥住昙耀,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师兄,在我老家如果要和重要的人分别,是可以和对方拥抱的。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
昙曜感觉到肩上落下两滴滚烫的泪水,他自己的眼泪又何尝不是快要夺出眼眶。
这次的变故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无用之人,救不了佛法,救不了寺院,救不了师弟。只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就这样抱了许久,久到水变得冰凉。
“师兄,我会回来的,不超过五年,我一定会回来的。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活下去,等着我好吗?”
昙曜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轻声答道:“好。”
朝颜摸了摸水温,“水凉了,师兄还是起来吧,可别着了风寒。”
“嗯。”
昙曜一下从水里站起身,朝颜急忙背过身站到一边。
昙曜的身材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要腰有腰,要屁股有屁股,要腿有腿。
“你刚刚说,你们老家和重要的人分别可以拥抱?”昙曜边穿衣边确认。
朝颜不好意思的承认,“嗯。”
害,其实这都是为了占他便宜胡诌的。
下一秒,不等朝颜反应,她已被昙曜搂进怀里。
隔着一层布,朝颜感受到了昙曜强有力且热烈的心跳,手一时不知该放到何处。
“刚刚不算,这下才算。”头顶传来昙曜低沉的声音。
师兄,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忍不住对你做坏事的。
“你今晚住在寺院吗?”昙曜小心翼翼的又问。
朝颜在昙曜怀里点点头,“嗯。”
头顶传来笑声,“那晚上再给你抱。”
朝颜的眼睛瞬间瞪大,救命,昙曜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人了。
午时,一群僧人表情凝重的坐在斋堂齐颂《供养揭》,经历过这一次大波折后,众人对现在拥有的宁静越发珍惜。
昙无谶在午后也回到了寺院,朝颜轻轻敲响昙无谶的门,走了进去。
“师父。”
昙无谶转身看着朝颜,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昙谛,多谢你救了大家。”
朝颜回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师父,多谢您这些年的教导,我的家人来接我,我要还俗了。”
昙无谶回道,“也好,寺院不适合你这活泼的性子,去吧。”
朝颜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犹豫片刻才说道:
“师父,小心国主,早些给自己留退路。”
“你...为何要提醒我?你可知天命难违?”昙无谶无奈的叹气。
“纵是天命难违,师父也应试着去闯一闯。如若您身死,师兄他..”
直至朝颜离开,她都未得到昙无谶肯定的答复。朝颜苦笑,目前自己能做的都做的,剩下的看天意吧。
法空正坐在院中鼓捣自己的破僧衣,尝试自己缝缝补补,忽觉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银针一下掉到地上。
“法空!”
“昙谛师兄!你怎么来了?”法空转身看到是朝颜,咧开嘴笑着问道。
“法空,我要还俗了。”
“啊?”法空的脸一下垮下来,“师兄你还俗之后要去哪里啊?”
“回去继承家业。”
法空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朝颜一番,满脸写着我不信。
“师兄家是做什么的?”
“卖猪的,专卖贪吃的猪。”
法空“啧”了一声,“师兄就会打趣我,那你还会回来吗?”
朝颜点点头,“我会回来的,再相见时希望你的修为能有所长进。”
“师兄还说我呢,你金刚经可是能读明白了?”
朝颜忍不住想给法空两下,这小子天天跟着僧乾,嘴巴是越来越坏了。
从法空的院子出来,朝颜又来到了王大娘的院子。
王大娘正在整理屋里屋外,朝颜在院子里坐了会,看了看熟悉的风景,默默的说了句再见悄悄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又碰到了僧乾,要走了,怎么感觉僧乾也变可爱了。
“我听法空说,你要还俗?”僧乾问道。
“嗯。”
“我在昙曜师兄那里见到了那串佛珠。”
僧乾停顿了下,接着说:“每个新入寺院的僧人都会被老和尚欺负一番,你当初却能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你可知为何?”
朝颜摇摇头。
“都是昙曜师兄护着你,若不是你与他同住,你早就被老和尚欺负了几轮。”
“我的意思是,你走了,可有想过昙曜师兄?”僧乾冷冷的看着朝颜。
朝颜苦笑,正是为了他,我才不得不走。
待朝颜回到院落时,昙曜正背着手站在院中的菩提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朝颜小步走到昙曜身边,“师兄,我要还俗了。”
昙曜转头温柔的看向朝颜,轻吐一声,“好。”
“师兄,你可愿晚上陪我再去河边看看星空?”
“好。”
晚上,两人再次来到河边,今夜的星空一如那年般绚烂。
“我真希望能与你一直在此看夜色。”朝颜忍不住感叹道。
直至深夜,两人才回到厢房。
朝颜伸手握住昙曜的衣袖,有些忧伤的问:“师兄,我再回来时,你会不会认不出我?”
昙曜看着朝颜的侧脸,“我一定会一眼认出你。”
不会的,再回来时,我就是女子,再也不可能陪在你身边了。
“师兄,我能给你寄信吗?”
“可以。”
“师兄,你会想我吗?”
“会。”
朝颜转身抱住昙曜,将头埋在昙曜的胸口,终是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师兄,我不想走。”
昙曜只能一下下拍着朝颜的背,我又何尝想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