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澜疏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
“清河先生的墨宝,婳婳可能不信,这是他非要送给我的。”
叶絮之瞪大双眼,怪不得她一眼就觉得两幅字不简单。
于是近距离欣赏起来。
叶絮之:“我记得守雌是要让人以柔软的态度看待世间;
而整心,同正心,是要让人端正思想。
他为何要将这两个词送给你?”
面对叶絮之的提问,魏澜疏的思绪放空飞远。
小时候的魏澜疏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早早就一身坚硬的外壳了。
按理说从小被家中呵护长大了、被长辈捧在手心宠爱的人,当是乐观开朗的人。
魏澜疏却不是。
小小年纪就整天冷着一张脸,也不和同龄人一样玩同龄人玩的东西。
清河公主一度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其实魏澜疏不过是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而已,甚至觉得那些同龄人过于幼稚,玩不到一起。
除了同宫里那几位偶尔说上几句话以外,别的人他基本不理。
总之很孤僻。
再到后来接手了无名阁,一心投入到无名阁里。
无名阁中影卫的训练残忍狠辣,魏澜疏虽然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但是居然能很快适应这样的训练和生活。
而且动起手来丝毫不输影卫,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几个人宠爱着长大的人。
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当年那场谋反案。
也是那场谋反案让魏澜疏明白了皇权的残酷和朝堂之斗的无休止。
那个人于他而言是如父如兄般的存在,可有一日,全国上下都开始说他是个反贼,意图谋反。
魏澜疏不信。
从始至终都不信。
但没有人相信他,相信他们。
那个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说他大逆不道。
魏澜疏很无力,只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心还不够坚定。
于是当年有幸能拜清远先生为师学习棋艺时,清远先生从他招招狠辣的行棋风格便了解到少年魏澜疏的心性。
清远先生以柔克刚,一招一招的将魏澜疏杀意明显的攻击化解。
当时清远先生说的是:
“冲动、以暴制暴并不能让你得偿所愿,还有可能重蹈覆辙。
你要做的是,蛰伏与沉淀。
真相就在那里,跑不了~”
当时他无比震惊的看着清远先生,他从未对他提过半字当年之事。
可是清远先生像是早已知道一切一样,洞悉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于是,清远先生临走之际送给他两幅字:
守雌
整心
告诉他,要是能做到这两条,说明他距离成功不远了。
不过,魏澜疏还没做到。
守雌,难道要让他对那些不法之人、颠倒是非之人心慈手软吗?
他们从未对别人心慈手软,又何必如此要求他。
有时候,面对嘴硬之人,过硬的手段才是硬道理。
端正思想吗?可是谁能来告诉他,如何是正确的思想?
他将祈朝大势放于心,与那些勾心斗角、不择手段之人斗智斗勇。
唯一的执念便是还当年之事、当年之人一个清白。
谈何思想不正?
所以,他不解。
或者说,对于清远先生送他的这两幅字,他从来都没懂过。
魏澜疏收回思绪,并没有将这些想法告诉叶絮之,只是淡淡说道:
“谁知道呢。”
叶絮之听出来魏澜疏不想说,所以也没再问。
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叶絮之猜想能让他情绪突变的只有一件事。
于是她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叶絮之:“我看书架上有好多难求的孤本,这可是需要花重金收购的。
看得出来,你是真有钱。”
魏澜疏淡定回复了一句:
“还好。看看有没有喜欢看的,你随便拿。
不过,反正以后也都是你的。”
叶絮之也不跟他客气,走到书架旁便开始看了起来。
不过书太多,只是大概扫了一眼。
指着高处的一本书说道:
“那就这本《舆地广记》吧,“三舆”中我就缺这本了,刚好。”
(“三舆”:北宋三部地理总志, 欧阳修撰,成书于北宋政和年间。该书与王象之的《舆地记胜》和祝穆的《方舆胜览》合称为“三舆”。信息来自某度。)
魏澜疏伸手将其取下,开口道:
“我看了一部分,还没看完,到时候你看完同我说说。”
叶絮之点点头,随后注意到书架之后有个内室。
魏澜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
“那是我的棋室,要去看看吗?”
来都来了。
叶絮之便往内室而去。
内室不小,除去下棋的榻,其他的摆设与正常的房间别无二致。
桌上的棋局还在,叶絮之凑近看了一眼。
黑棋白棋不相上下,黑棋的攻点白棋处处都有防;白棋的陷阱黑棋也每处都避开了。
不像是两个人下得。
叶絮之指着桌上的棋局:
“这是你自己下的吧?”
魏澜疏笑着回答:
“婳婳聪明,这个棋室没来过其他人。
如何看出来的?”
叶絮之:“黑白两棋攻防明显,攻点、防点对方了如指掌,局势一度僵持不下。
这种程度一般只有自弈才能做到。”
叶絮之也走累了,顺势坐下,看着棋桌上的棋局。
叶絮之:“都说自弈时,内心会不自觉的偏向黑棋或者白棋的某一方,让一方获胜。
可是我看你这局势,都将黑白两方都行棋走到了最好的位置,这是为何?”
魏澜疏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魏澜疏:“无论是偏向白棋,还是黑棋,最后定有一方赢,一方输。
两方都是我,作为白棋时我知道黑棋的布局,作为黑棋时我知道白棋的布局。
我为何要让某一方输呢?
既然都是我,那就看看我的黑棋和我的白棋,谁更胜一筹。”
这不就相当于是,左右手都尽最大力打向对方。
这能分出胜负?
叶絮之不置可否,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自弈的习惯,无对错。
叶絮之:“既然僵持不下,那我就来插一手吧。”
叶絮之执起黑棋,看着魏澜疏:
“要来吗?”
魏澜疏手掌摊开指向棋局:
“乐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