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极是敞亮,所用皆是天青色的轻薄纱窗,如蝉翼般近乎透明,在风中的花枝摇曳交错,透过稀薄窗纱在地上落下了斑驳的影子。
地上的镂空镶金大鼎中熏着凝神香,温染颜站在袅袅青烟中身姿窈窕,容光胜雪,许是猜到周涴沚会来,她连头都未抬就应了一声。
“传她进来吧。”
似锦当即前去传话。
须臾,周涴沚便跨过门槛,踏入了殿内。
她穿着一袭浅青色衣裙,淡淡的颜色犹外清新,衬得她的容色越发清丽柔婉,像是雨后翠叶上的一滴清露。
“臣女给夫人问安。”
她款步走近,簪在发间的流苏长簪如碧波轻晃,待站定后她福身行礼,端的是一派大家闺秀的端庄雅静。
温染颜仍在修剪着花枝,对于她的问安像是没听到一般。
一时间殿内仿佛只余下剪刀的咔嚓声,这声音虽不嘈杂,可听久了却让周涴沚心头涌入一层难掩的轻躁与不安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修剪的一枝花枝落地,温染颜才抬了抬眸,盈滟的媚眸里含着笑,温和缱绻极了。
她掀开红唇,语调慢悠悠的,听不清喜怒,“这些虚礼就免了,直接开门见山吧。”
周涴沚有些难捏不准她的心思,可听到她说得这样直白,心里难免轻怔了几下,“夫人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温染颜笑着朝她伸出手,示意她把东西交出来,“前几日国公府进山祭祖,那阵仗可是大得很,祭祖流程繁复自然要准备些纸钱元宝烧给先祖,可若其中混杂了一些旁的,也并无不可。”
她最后几字说得委婉,也透着几分深意,周涴沚一下便听懂了。
面对这样敏锐的女子,周涴沚喉口难免有些干涩,脊背也微微有些发寒。
愣怔半晌后,她才从袖中取出一本账簿,递到了温染颜手边道:“夫人实在敏锐,不出宫门就已猜到所有,前几日国公府进山祭祖时确实烧了些东西,臣女也是趁着四下无人时才偷偷藏起了一本。”
她觑着温染颜的神情,轻顿过后才又道:“前几日风声过紧,永清王来府更是频繁,臣女怕打草惊蛇这才趁着这几日他们松懈了,才进宫禀了此事。”
“国公府若全如你这般通情明事理,那可就如常青藤一般,屹立不倒,枝繁叶茂了。”
温染颜有说有笑地接过了账簿,她随手一翻开,便看到了写得密密麻麻的进账项目,密得她只看一眼都有些眼晕。
周涴沚听得她的调侃后,唯有绞着手指,苦笑不迭。
日后的国公府或许就如烟花一般,辉煌转瞬即逝,眨眼便轰然倾覆,掩埋入黄土,只余她这一粒微尘泯灭于众人。
温染颜只是专注于手中的账簿,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
这是一本金楼的账簿,上面所写还只是一天的入账,金银首饰卖出进账一天竟能赚得足足上万两,还真是日进斗金,让人眼热。
温染颜又往后翻了几页,虽不是日日保持万两的进账,但也从未低过五千两,这样的收入还只是一座金楼,若所有铺子相加那数字又该有多惊人?
可即便如此国公府还是一副潦倒模样,真真是可笑。
温染颜捻着一页纸朝周涴沚看了过去,音色慵懒,也不知是在夸还是在贬,“周大小姐,你们国公府经商的本事可真不小。”
周涴沚闻言,再度苦笑,“若非偷藏了这些账簿,我还真不知道府里还做着这样的生意,并且还红红火火的。”
苦笑过后,她话语间又有几分嘲弄,“可赚得再多又如何,国公府还是潦倒至此,那些没心肝的玩意儿仍旧拿着我娘的嫁妆填补空虚,想必到头来,国公府也只是个挂名,只是几个虾兵蟹将罢了,那么多的银子又有哪些是真正属于他们的?”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靠到他们份儿上,还潦倒至此的只怕是独一份,那永清王瞧着也是难堪大任,他们倒是真情实意。”
说到最后,她言语间满是轻慢,嘴是毒了些,但也说到了点子上。
温染颜又朝她看了眼,目光直白,透着几分穿透人心的幽色:“除了这本,周大小姐手里还有别的账簿吗?”
闻言,周涴沚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眸中也有几分异色闪烁。
“刚才那本是进账的,臣女手中还有一本出账的,只是另一本账册是由一名养在庄子上的老嬷嬷秘密送来——”
她的话音陡然一顿,好似还有未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