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云的身体还是成年人,在许多事情上不需要太担忧。他也逐步了解到这个孩子的大概性格,无法与同龄人玩到一起的悲伤,被除雷狮以外的人嫌弃,却不能理解那股嫌弃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这个孩童沈云似乎被困在了这具无力的身体里,变得怪异又暴躁,孤僻又沉默。
诚然她对许多事物是好奇的,可好奇之后,不被当成正常孩子一样的遭遇令她很快就会掉下眼泪,哭喊着抱紧雷狮,又或者大吵大闹伤害起身边的所有人。
雷狮尽可能的去教导她,教会她礼貌与日常的吃穿。
可也许他自己内心深处就从未接受过沈云已经回不去了这一件事实,他都没有将这个孩童沈云当成真的孩子,身体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当成孩子呢?
她像一个怪物。
不是孩子,也不是沈云。
她的灵魂停在了过去,而她的身体则会跟雷狮一样,随着时间慢慢老去。
他老了,她却还是一个孩子。
雷狮有点后悔了。
他的人生过的一塌糊涂,这不是他想要的,但因为他爱她,所以他毫无怨言的用自己的人生所有积蓄,去照顾她爱着她,为此他不仅抛去了自己原有的社交环境,还主动丢掉了工作,他明明什么都不欠她。
沈云吃饭的时候会吵闹,像所有好动的孩子一样,偶尔吃饱喝足了躺下后他都会坐在旁边,想着要是她不存在就好了,从一开始就不认识她就好了。
太累了,太烦躁了,养一个巨婴他得了什么好处?
无论他如何对她好,可记住他,爱他的也不是沈云,只是一个孩子啊。
他不忍心伤她,只能在每次她情绪不好哭闹着撕扯他头发,将拿住勺子的手到处捶打时默默承受她的脾气,这是他选择的,他不能后悔。
但这始终是有期限的,沈云自杀的情景像一根尖刺深深扎在了他心里。沈云已经离去了,这之后陪伴他的不是她。
他看着日日夜夜陪伴自己的人,没有一点开心,因为他清楚知道那不再是自己的爱人,只是副空有的躯壳。
他爱的是沈云,是怯生生,胆小自卑,又无比热爱自己所思所想的沈云,是那个愿意为了目标尝试,在一次次鼓励下坚定内心向着前进踏步的沈云。
可现在她再也走不动了。
她无法张开翅膀,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飞翔了。
她停留在了过去。
雷狮经常会独自坐在卧室里,望向窗外,像那些孤独的人一样呆愣着吹着向屋里的风,那是想要体验美好生活的人才拥有的眼神。这些是他本就拥有的,但自从投入生活,多了个小孩照顾之后,他没有旅行过,他没有放肆地奔跑在午后的阳光下跟朋友开心地说唱,明明照顾孩子不应该是一件这么狭隘又郁闷的事,可他还是觉得……
他好像喘不过气。
或许他生病了,需要去看看医生。
“雷狮!”
沈云叫着他冲进房间,凑到他旁边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不出来和我玩游戏了!”
是的,沈云平时在家里,为了多些自由的时间,他买了许多玩具。
她最近似乎很喜欢象棋,虽然她一点也不会,总是绞尽脑汁像痴呆患者一样,身体不平衡地试探着,迟疑落下一枚棋子。
吃掉他的一颗棋子后,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被雷狮吃掉,就会紧皱着眉头开始烦躁地拍起桌子。
雷狮问她为什么一定要练会象棋,她总是满不在乎回答,因为……想赢过你!
雷狮重复一遍,为什么一定是象棋而不是其他。
她转溜着眼睛,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难,想着想着就会苦起一张脸,委屈巴巴道,我不知道……
雷狮笑了起来。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我是那么的爱你,你又怎么会完全不爱我呢。你看,你还记得我不是吗。
你口齿不清地学习如何叫喊别人,可念着我的名字,你像是早已在心里默念多遍,说的是那样流畅。
沈云,我多想再和你待一会儿。
好实现我所承诺的永远。
……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带着沈云去河边,去她们第一次在夜晚中,亲吻她的地方。
夜晚的风与那天一样清凉。
想来有多久了?好像,也有个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他也快四十岁了。
沈云,你看,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
成熟男人的面容映照在月光下棱角分明。他轻笑几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沈云不由问他,“你笑什么?”
“小云。”雷狮像往常一般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你今年几岁了?”
“我……五岁了!”
“真棒。”
“怎么了?”沈云好像察觉到不对,奇怪道,“哦……你是不是想吃我的生日蛋糕了!还要……嗯,还要过,一、二、三……还要过六个月呢!”
“那你应该是五岁半。”
“哦,五岁半。”
雷狮牵着她走进河边坐下,“月亮美吗。”
“不美。”
“为什么?”
“月亮太白了。”沈云抬头望向夜空,“我喜欢太阳。不要周围漆黑黑的,要像太阳一样,亮闪闪的。”
雷狮又笑了起来。
“可我更喜欢黑夜。月光照下来将黑色都驱散了,不觉得很漂亮吗?”
“不喜欢。”
他们坐在一起。
雷狮忽然抱住她,在她额间吻了吻。
他在沈云疑惑的眼神下,牵起她的手。
将她推进了河里。
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映得发白。
我们的爱就在这里结束吧,就这样就好,十几年,也够了吧。
女性的身体在水里扑腾着,没有学会任何自救措施的沈云很快沉了下去。
雷狮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他拉住她乱动的手,像以前一样,抱住她,跟她一起沉进了水底。
就这样吧。
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那样我就永远牵住了你的手。
再也不会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