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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使刚刚迈过门槛,迎面一位仆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侧着身子从他旁边挤进房间。

在仆人后面,还跟着一名穿着宦官服饰的小黄门。

同样行色匆匆,弯腰提着衣裳的下摆,小碎步踩得飞快。

“公子,宫里来人了,大王急召公子入宫。”仆人在李斯面前刹住脚步,躬身朝着不远处的成蟜说道,语气匆促。

齐使离开门口,把道路让了出来,刻意磨磨蹭蹭地站在门口不动。

同时,还朝着走来的小黄门拱手施礼。

小黄门不解,仍旧是一边步子不停,一边匆忙回礼。

“可知什么事?”李斯问道。

“听说是与公子有关,人已经带来了,公子可以亲自询问。”仆人不敢抬头与李斯对视,低头快速说完。

抽空回头看了眼身后,见到小黄门的身影后,砰砰急跳的心脏,方才有所放缓。

虽说成蟜是个好主人,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为难他们,甚至还给予他们一些必要的权力。

比如,遇到宫里来人,可以直接把人领过来,减少一道通传的程序,节省时间。

可像他这么急吼吼地来,把话带到了,若是小黄门没有跟上,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好在前来传召的小黄门,脚力不慢。

自打小黄门进入房间,李斯的眼睛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随着小黄门越来越近,李斯脚下缓缓挪动,不动声色地朝着成蟜面前凑过去。

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知何时,十指已然扣在一起,紧握成拳。

“公子,王上请你即刻入宫。”

小黄门停留的位置,还在仆人身后,距离成蟜更远。

兴许是为了避嫌,免得被当成不怀好意。

他看一下李斯,从怀中取出一份帛书,继而弯腰举过头顶:“王上口诏,李大人若在也一并入宫。”

李斯看向成蟜,得到默许后,上前两步,接过诏书。

“是王上的诏书,没错。”

李斯打开帛书,快速浏览一遍,转身上交到成蟜手里。

“那就走吧,别让王兄等急了。”

“公子,你先看看,也不迟。”

成蟜迈开步子,李斯却是丝毫不动,抬手拉住走出去的成蟜,提醒他查看诏书。

两人的眼神,方一接触,成蟜便明白过来,当即打开诏书。

此时,门外的齐使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又听到成蟜准备出行,赶忙加快步子,快速走到院子里,与房间保持距离,来掩盖不光明的意图。

成蟜盯着手中的诏书,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栽赃陷害,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分明是他的拿手好戏。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成蟜还没有动手去抓...请萧何,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事情,就让他给遇到了。

“呵呵,有点意思,没想到有一天,本公子也会被回旋镖正中眉心。”

听着成蟜的冷笑,李斯最是了解。

王上的诏书,不,更应该说是一封通告。

请成蟜入宫是要事,而诏书上介绍的事情,更是大事。

或许可以说,若是成蟜能够解决诏书上的事情,这个王宫,倒也可以不用去。

秦国数郡开始流传一则谣言,声称秦赵之战,乃是成蟜为了一己私利引起。

王齕三万大军覆灭,是因为李斯贪生怕死,临阵逃跑所致。

李斯初看诏书内容,心中惊骇不已,还好在面前的是成蟜,而不是秦王。

乍看诏书内容,谣言涉及他不假,但主要矛头,是指向成蟜的。

为了一己私利,挑起两国战事,造成无数将士伤亡,这是明目张胆地要搞臭成蟜。

而秦人素来看重军功,只要打了胜仗,就算是成蟜为了一己私利,也能够把事情压下去。

用心险恶的是,散布流言,称李斯临阵脱逃,导致王齕三万大军覆灭。

李斯知道,王翦知道,公子知道,王上也知道,撤出河阳,他是听命行事。

王齕全军覆灭,是战场上互有胜负,与他无关,也与被赵军阻拦,无法驰援的杨端和无关。

可,那些听信谣言的人不知道。

由于先入为主,就算是有人站出来解释证明,他们也更偏信谣言。

散布谣言的人,用心险恶。

时至今日,所有人都知道他李斯是成蟜的人。

两件事联系起来,很难不让人想,成蟜一边挑起战事,一边出卖秦军将士。

若任由流言传下去,就算是有大王护着,成蟜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连带着他也别想再寸进一步。

甚至,还有可能推出来顶罪,熄灭众人对成蟜的怒火。

念及此处,李斯的后脖子不由得发凉。

同时,又感到十分庆幸,若非是看在成蟜的面子上,上门的就不是传召小黄门,而是廷尉府的兵士了。

毕竟,把他推出去,吸引全部怒火,以极刑处死,是最简单直接有用的方法。

三万阵亡将士的家属,和李斯相比,孰轻孰重,不消多说。

李斯恐惧了,害怕了,不敢继续往下猜想。

“公子,臣这就去查流言的源头,禁止咸阳百姓议论。”李斯急着动身,既是在帮成蟜,更是在帮自己。

目前,他还不想死,尽管他知道,替罪后,以成蟜的性情,一定会替他照顾好家人。

但,那是无路可走时的选择。

大王既然派人送信,就说明大王也在等转机。

“查什么查?不用查。”

成蟜把帛书叠好塞进袖子里面,语气显得十分轻松,只是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头。

李斯怔怔地呆立在原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不查,不查?

成蟜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入宫去见王兄,你去请相里顷,让他别忘了我托付的事情。”

“无论是流言,还是站出来澄清,民众并不在乎真相,他们只在乎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这则流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是颗种子,埋在了那三万将士家属的心里,若不妥善处置,他们将来可能会对秦国心灰意冷,只要能够安抚他们的情绪,谣言便不攻自破。”

“公子,任由流言发展下去,恐有不利。”李斯没有听令离开,再次劝说着,希冀成蟜能够重视流言。

“让流言传一会儿。”成蟜走到门口,把手举过肩膀,小幅度地摆动着。

成蟜明确表示,不要去理会流言,这是给李斯的权力上了枷锁,便不能够动用手中的权力,下令廷尉府兵士拿人。

“诺!”李斯无奈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