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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偶尔会和成蟜拌个嘴,但那是平常。

现在的情况是,形势不明,暗藏危险,把事情做好才是最终目的。

他忍下对成蟜的吐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弯月,灰蒙蒙的月色,闯过乌云来到地面,依然失去了该有的明亮,他绕过成蟜二人,蹲在车辆后面,努力睁大眼睛,片刻后站起身来。

李斯走到车夫身边,吩咐道:“继续往前行驶一个时辰后,将马车丢下,你骑马赶到宜阳,务必要快,中途不要有任何耽搁。”

“诺!”

车夫没有下车,抓着马鞭,抱拳道。

哒哒哒~

马蹄翻飞,木制的车轮再次转动起来,朝着远方驶去。

成蟜三人边远离主干道,边窃窃私语,静谧祥和,与逐渐远处的马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刚才蹲在后面,是来感觉了吗?”成蟜一脸嫌弃地挥动手掌,扇散面前的空气,拉着沉默寡言的韩非,往一旁走去,和李斯拉开距离。

韩非不说话,不代表他没有疑惑,双腿不受控制地成蟜拉着走,目光却是坚定不移地跟随着李斯的脚步,眼中无声的质疑。

尽管根据这几天的接触,他不可能相信成蟜的话,但是有机会看到一贯只占便宜的师弟吃一次哑巴亏,韩非还是很有兴致的。

李斯看不清韩非的眼神,但转过来的头颅很明显,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是在看戏。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手,李斯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让人看了笑话,他直接越过成蟜的调侃,拿出一个沉重的话题:“人下了车之后,车辙就会变浅,如果后方有人追来,且观察仔细,他们就能够知道,车上的人是在什么地方下的车。”

师弟说得对...韩非默默认可的同时,回头看向拉着自己往前跑的成蟜。

成蟜脚下一顿,猛然转头看向李斯,眯着眼睛质问道:“你是在骗我,对吗?”

“没骗你,人下车之后,车辙确实会变浅。”李斯语气轻松,说话的同时,还一直在往前走,一度超过了走到了前面的两个人。

路过韩非的时候,他甚至还不忘与亲爱的师兄来个简短的互动:“我说的对吗?师兄。”

韩非在四只眼睛的关注下,有些拘谨地点头,他只想吃瓜,不想参与,奈何师弟太阴险。

得到了韩非的赞同,李斯十分满意,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继续往前行走。

李斯往回走了一会儿,扭头催促道:“两位公子,别愣着了,走啊!”

韩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他很想给成蟜一些提示,可是说来话长,不符合当前的氛围,又夜色朦胧,没办法写字。干脆一动不动地陪着成蟜站在原地。

“我连韩非的脸都看不清楚,怎么可能看得清车辙,除非是匍匐前进。”

“公子聪慧,所以现在可以走了吗?”

李斯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安静的黑暗,笼罩着广袤的天地,看不出任何人类的踪迹,这才正过身子,半开玩笑道:“公子也不想遇到危险,让远在咸阳的大王伤心吧?”

看到成蟜慢慢动了起来,李斯会心一笑,解释起来:“云层很厚,月光很难穿过,看得清道路,已经是极限,我刚刚蹲在车后面看过了,车辙不深,且很难观察到,所以我说,如果那些追来的人观察仔细的话,或者按照公子的说法,就是他们要匍匐千金,才能发现车辙的变化。”

“我们现在离开官道,沿着小路往新郑走,反其道而行之。”

听到这里,成蟜想起来屯留之行,当初他和李信怎么就没想到反其道而行之呢?

当所有人以为他必须回咸阳的时候,转身回到屯留,直接进入军营。

随即摇摇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当时的情况,屯留刚刚大乱一场,群众中间有坏人,他并不知道王翦能够快速赶到屯留稳定局面。

那是上帝视角,不可靠。

成蟜思绪飞扬之际,李斯不慌不忙的声音继续说着:“王翦知道公子的重要性,他收到我的信函之后,一定会派人接应,我们不需要回到新郑,只要赶在接应的人到来之前,保证自身安全就足够了。”

王翦确实知道!

他的儿子平定嫪毐之乱,立下大功,没有得到封赏,甚至没有官复原职,而是一直在做城门监。

只因本该跟着成蟜出征,而选择了留在咸阳保护大王。

成蟜这般想着,忽然生出一抹愧疚,王贲的今天都是他害的,等回到咸阳,一定要到王兄那里,替王贲说几句好话。

害怕记不住这件事,成蟜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三遍。

俗话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就不会忘了。

“听你的,你说怎么走,就怎么走。”成蟜毫不犹豫,紧跟在李斯身后。

要是左李斯,右韩非,还能被仇家追上,那成蟜只能怀疑,对面开挂了。

值得一提的是,韩非在出发前见过张良,成蟜把他带上,就是怕被张良阴了。

要不是相信李斯,成蟜说什么都不可能夜间出行。

毕竟功夫再高,也怕老六。

当然,为了防止张良是个没良心的,连最敬重的大哥韩非都坑,成蟜特意给李信留了一句话。

成蟜驻足停下,等身后的韩非赶上来,热情地展开话题:“你是王兄的偶像,那就是我的偶像,等我们回到咸阳,我就给你安排上几房小妾,如果不喜欢女人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安排男人…”

韩非一边摆手,一边向走在前面的李斯投去求救的目光:“斯,救…”

“嘘…噤声!”

李斯站在一个斜坡上,忽地压低声线,原地蹲下,同时示意身后的两个人保持警惕。

成蟜拉着韩非蹲下,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李斯身边,看到了远处出现了几点亮光,凝重道:“出现了。”

“嗯。”

李斯点点头,然后拉着成蟜,一起退下斜坡,小声道:“韩军果然靠不住,希望追来的不是司马尚。”

一个连李信都自认不是对手的人,如果和他们一路,那就危险了。

“能够拖延这么久,已经不错了。”成蟜没有抱怨韩军没有守好城门,本来就是辅助行动。

赵使的身份,再加上大量的财物,韩军偷放人出城,很正常。

而之前韩王然封城,李斯进不了城,是因为他的信物没带,否则,就不存在堵在城外的情况。

李斯升起身子,探着脖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几点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好在没有改变路线,在沿着官道行走。

他重新蹲了下来,三个人围成个圆,蹲在一起,脑袋几乎贴起来:“我说的是韩王想要派兵护送,幸亏没有答应。”

“原来是这样。”成蟜点点头。

连个城门都守不住,指望他们护送,确实靠不住。

韩非面无表情地聆听着,只要不说韩国和韩人,骂韩王、韩军和韩国权贵的话,他甚至可以帮忙提供素材。

“这几个人身份不明,很有可能就是追杀的,我们等人过去之后,再继续往前。”李斯往地上一坐,也不嫌弃,就地躺了下去。

成蟜有样学样,只有韩非保持着贵族的矜持,最多是坐在地上。

......

去往咸阳的必经之路。

孤独的马车,行驶在人迹不存的夜间道路,车轮声,马蹄声,马车内的喧闹声,是天地间唯一一篇孤单的乐章。

王林在车里嚷嚷着:“将军,这个家伙太不安分了,公子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带回咸阳,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我哪里不安分了,我只是让你帮我解开绳子,不安分的人是你,动不动就用剑顶我!”张良不服气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憔悴,里面还掺杂着极度的不满。

不是对王林不满,而是对所有人不满。

甚至,包括张平,儿子丢了那么久,他都没有来找,这父子情,大概是没有必要留着了。

李信操纵着缰绳,控制马车的方向,迎着微凉的夜风,仿佛没有知觉,淡淡开口道:“我不知道,但是公子不喜欢杀人。”

王林气势一颓,这个张良真的很烦人,就应该把他留在新郑,或者直接杀掉。

思索间,张良又拿肩膀开始撞他:“憨货,给我解开绳子,我要解手。”

“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公子有吩咐,我就把你挂在车底了。”王林嫌弃推开,骂骂咧咧道。

“把他嘴堵上不就行了。”

说话间,黑石就开始脱鞋。

“别!”

王林捏着鼻子,催促黑石赶紧穿鞋,马车空间狭小,臭袜子拿出来,这是损人不利己,不能拿,他挟私报复,用力撞在张良肩上:“你不让他说话,他就撞人,更烦。”

“嫌我烦,你们可以放了我,等回到咸阳,你们就说被仇敌追上了,我趁乱逃走,放心,我绝不会出卖你们。”

“吁~”

马车缓缓停下,在外面驾车的李信,钻进车厢,本就狭窄的车厢,显得更加拥挤了。

黑石主动走了出去,操控马车继续往前。

李信来到张良身旁,警告道:“若逃,必死!”

说完,不等张良回话,李信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颈,把人打晕。

“公子吩咐过,不能让他休息。”王林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李信忘了成蟜的吩咐,提醒道。

“公子又不在,他不可能知道。”

这是一件小事,李信随意揭过,脸色凝重道:“若是张良打算逃走,直接杀死;若是有追兵赶来,我们无法走脱,一定要在及时杀掉张良。”

李信简单说完,便钻出了马车,王林还没有来得及消化信息,他伸头进来,补充道:“这是公子的吩咐!”

如果他们安然回到咸阳,而成蟜遭遇不幸,那么转告大王,不用则杀,不可放过。

加上这句,才是成蟜完整的吩咐。

只不过,这与王林他们关系不大,主要是李信来完成,所以就没有说。

“诺!”

一听是成蟜的吩咐,王林便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