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大驾光临!”
甘罗走下楼的时候,笑迎上前。
知笙楼内悄然变得安静,韩王终究是韩国名义上的最高权力者,他的到来,让自由热闹的宴会,变得拘谨安静了许多。
韩王笑着扫了眼甘罗,目光移向坐在二楼的李斯,心中浮现出一抹不喜,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他这个韩王了,只有李斯的屁股够沉,还只派了一个副使下来迎接。
不喜归不喜,也只是一瞬的念头。
秦国使团的傲慢,他又不是第一天见识了,忍着忍着就成为了忍者了。
“听闻秦使耗费巨资,大宴三天,此刻见到,当真是穷极奢侈!”
韩王的心思不在宴会上,他来是为了见韩安,还有就是看看张平和那些贵族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信步越过甘罗,韩王朝着楼梯走去,他要上楼。
甘罗跟了上去,落后他半个身位,皮笑肉不笑道:“使团有钱大宴宾客,还要感谢大王的慷慨相赠。”
韩王双脚先后踩在两个挨着的台阶上,仿佛入定了一般,静止了片刻后,回头斜了眼嘴贱的甘罗。
这一次来的两个秦国使者,不管是正的还副的,一个比一个惹人讨厌。
更气人的是,干不掉他们!
韩王冷哼两声,继续往楼上走去。
“父王事务繁忙,怎得有空到这里来?提前派人来通知一声,儿臣也好出门相迎。”
李斯可以屁股沉,坐着不动,韩安可不能,他现在还不是王呢。
韩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太子,真是个好孩子,就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有很多父子之间的悄悄话,不方便开口。
他朝着韩安的座位走去,还不忘冷眼扫了下不远处端坐的李斯,“听闻太子三日不曾离开知笙楼?”
“秦使代表秦王来韩国商谈国事,父王无暇顾及,儿臣只得暂为接待,以免落人口实,说我韩国不懂待客之道。”
“做得不错。”
韩王也不管其他还站着迎接他的人,在韩安的指引下,找到座位坐下,最近异常懂事的太子,实在贴合他的心意,让他隐隐有种上天开始眷顾他,要转运了的错觉,“太子打算什么时候返回府邸,寡人有些日子没有去你府上看过了,一切可还好?”
如果你嗑药嗑死了,那就更好了...韩安垂着眼皮,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烦劳父王惦念,儿臣府中一切都好。”
“诸位!”
李斯响亮的喊声,打破了韩王父子间的融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同时,也招致了韩王更加的不满。
他斜眼看到李斯离开座位,缓慢走到楼梯口的李斯,不满道:“这个李斯,寡人来的时候,他坐着不起来迎接,寡人坐下了,他站起来发什么癫!”
韩安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韩王,直到两人目光交触碰的瞬间,他隐晦地看了眼旁边跟着的甘罗,暗戳戳地提示着。
“甘副使,寡人的意思是李斯有什么事,可以单独和寡人说,只要是在韩国,寡人都能帮到他。”韩王不情不愿地撇着嘴,回头看向甘罗,解释道。
“谢大王好意!”甘罗笑眯眯地回应。
他也疑惑,李斯这是要干什么,要当众来个激情演讲吗?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成蟜怎么不见了踪影,就算是不想让韩王识破身份,也没有必要避开不见。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憋出来了什么坏主意。
如此想着,甘罗笑吟吟地看向李斯,期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见到甘罗的样子,韩王内心稍宽,他扭头看向站着的张平,再次心里堵的发慌。
“不久前,事关张相之子的张子房的流言蜚语,凭空出现,传遍了整个新郑,尽管这几日有所收敛,却仍旧是活跃在新郑各处。”
“张子房身为张相之子,传出那样的流言,在场的各位心里都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然昔日魏王十人成虎,便可知流言可怕。”
李斯忽然在宴会上提起关于张良流言一事,完全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而身为当事人的张良,初听时,内心揪起,待听到十人成虎的旧事后,内心为之一宽,李斯既然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他否认流言的真实性。
张良和李斯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能够让对方为了他,当众辟谣,于是,他扭过头看着韩非,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谁料,韩非也是一脸懵然,朝着张良摇摇头。
他找去李斯没错,可那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而后看向张平,怀疑是张平承诺了李斯什么条件,才换来了这个机会。
张良一瞬错愕之后,也看向父亲。
结果,张平脸上的懵然震惊之色,丝毫不比二人少。
就在他们苦思那个暗中相助之人时,李斯的声音,再次传到耳边,“斯乃秦国使者,在韩国始终是客,这流言该如何铲除,还要仰仗各位的帮助,倘若能够彻底肃清流言,还张子房一个清白公道,斯必将各位的人情记在心里。”
“秦使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得,算我一份,以后谁敢传张子房的流言,我听到一次就打他一次。”
“没错,秦使明察秋毫,既然他都站出来说了,那么张子房的事情,一定是假的,明天我就让府中的下人出去,谁要是敢在外面乱传,老子割了他的舌头。”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李斯含笑看着知笙楼内群情激愤的韩国贵族们,这些人个个无利不起早,他一个外面的使者,竟然比韩国丞相张平的面子还大。
一时间,李斯忍不住发笑,这样的韩国还能存在,全因两代先王在位不长。
不过,灭亡的日子,不远了。
“父亲,秦使为何要帮我们?”
张良坐在李斯的斜后方,能够看清他的半个脑袋,还有半张脸的笑容,总觉得对方是在盯着他笑。
张平侧着耳朵,正在听场中的喧闹。
听着那些贵族同僚开口相助,非但没有半分的感激和高兴,反而是满脸惆怅,失望的叹息着,“大王还在呢,这些公族就肆无忌惮地巴结秦使,韩国无救了,老夫无能啊!”
张良没想到老爹会这么伤感,早知道就不问他了。
有些尴尬地扭头看向韩非,后者正悠哉悠哉地晃动着手里的酒樽,并不满盈的酒水,有规律地贴着边沿滚动。
察觉到张良的注视,韩非侧头与他对视,拿着酒樽的手伸了过去。
张良略有犹豫,拿起手边的酒樽,和他碰了个满杯,“公子好兴致。”
韩非笑了笑,没有说话,小老弟的谣言要解决了,他当然高兴。
至于张平的伤感,韩非早在被排挤的时候,就体会到了,眼前的场景,不过是意料之中的小场面。
可惜的是,张平忧国之心,并不能得到理解。
“混账张平!”
“这李斯对寡人态度倨傲,却对张平又是送金子,又是帮忙肃清流言,外人怕不是要以为他他张平是秦国的丞相?”
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韩王,他冷眼掠过甘罗,毫不避讳道。
之前是骂李斯,他可能会担心甘罗传来,现在他骂张平,那是韩国的臣子,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不关甘罗的事。
而甘罗确实没有管闲事的意愿,他双目空洞地看着远处,眼前一片虚影,正在思考李斯的用意。
“父王,会不会是您事务繁忙,那日过后,忘记了张良的事情,而张相又一直见不到您,这才找到秦使寻求帮助?”
韩安瞥了眼相隔不到两个案几的张平,看他们几个人错愕的神情,说是提前找到李斯帮忙,别说骗韩王了,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管他呢,就是给韩王找一个台阶,总不能说父王,你不想帮忙就算了,你还不许别人帮忙。
顺便,再悄悄地撕一下他们两个之间的裂缝。
韩王冷哼两声,心情很不好地坐在那里,看见张平和李斯他们,还有那不懂事的甘罗,站这么近,连和太子说贴心话的空间都没有,又不能赶对方走。
韩王觉得内心烦躁,干脆闭上眼,“太子什么时候回去,寡人随你一起?”
“父王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韩安问道。
“没有,只是想去你府上看看。”
拙劣的谎言。
韩王有几年没有去过韩安的府上了,突然要去,又不是要紧的事,他去干嘛?
蹭饭吗?
韩安刚刚看到韩王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对劲,此时站在身边仔细看着,终于发现了端倪。
气色不佳,眼皮下垂,面色苍白,这是…
一段劲爆的猜想,在韩安的脑海中炸裂,韩王把药丸吃完了。
韩王要完!
嘶~
韩安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偷瞄两下,他年轻力壮,正值壮年,也才吃了一片,就累了一整个晚上。
韩王垂垂老矣,那么一瓶药,就这么几天就吃完了。
今日之前,如果有人问韩安,服不服韩王,他大概是口服心不服,今日之后,他就是口服心服了。
韩安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韩王,照他这么个吃法,都用不着成蟜帮忙拖延去秦时间,没几天韩王就会把自己吃死,甚至只需要再来一瓶。
想到这里,韩安下意识地回头。
成蟜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