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没想到,秦国使团里面的贵人,竟然会是你!”
韩安在蒙恬的陪同下,进入房间,看到坐在床上的成蟜,短暂的疑虑过后,很快便想明白了。
不管这件事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震撼,多么令人难以置信。
既然蒙恬带着他过来了,那么这就是真相。
成蟜踢开放在床边的水盆,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被子上,神色严肃道:“请称呼我为大人。”
“你的身份是?”韩安问道。
“鄙人不才,投了个好胎,秦国王弟,大秦公子成蟜,正是在下。”
看着成蟜那副得意炫耀的模样,韩安心里顿时醋意大发,大家都是王室公子,凭什么你这么拽?
不过,尽管对成蟜的身份有了无数种猜测,在成蟜袒露真相的时候,韩安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你,你竟然是那个臭…没想到知笙楼的张先生,会是助秦王一举铲除嫪毐吕不韦,名传六国的秦王之弟。”
韩安震惊过后,内心倒是坦然了不少,如果这个贵人是别人,他可能还会不习惯,不舒服,若是成蟜的话,那就是老熟人了,交流起来也会轻松许多。
最重要的是,成蟜的身份足够尊贵,只要能和他打好关系,将来就算是到了秦国为质,也能够过得舒心。
“听闻公子今日不慎受伤,安奉父王之令,前来探视公子,不知公子伤在何处?可否让在下查看一二?”
“我没伤,你要是没事就可以离开了。”
面对韩安突如其来的关心,成蟜很是敷衍地应付过去。
他起身,抱起身后的被子,放到床尾,做出一副准备打开被子睡觉的姿势。
韩安话到嘴边,没想到成蟜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只好干笑两声,转过身去,“公子没事便好,安这就回宫禀明父王。”
他朝着门外走了两步,脚下就像是粘上了胶水,再也抬不起脚来。
想到自己的处境,便有股强烈的无力感涌入身体里。
眼前,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若是就这么离开了,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经过短暂的心理挣扎后,韩安又转头回来,看着成蟜。
这时,成蟜还在抱着他的被子。
不过,韩安因为过于紧张,并没有注意到成蟜的欲擒故纵。
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肾上腺素在快速蔓延,脸颊上升起一片红霞,迅速攀爬到脖颈下面。
韩安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液,说道:“安有事想请公子帮忙!”
成蟜没有搭理他,手掌在被子上来回抚摸,一会儿拍打两下,让被子变得松软,一会儿来回拉扯,抚平上面的褶皱,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刻意多余。
直到这时,韩安恍然大悟。
他看出了成蟜的欲擒故纵,心里轻松了不少,不怕成蟜欲擒故纵,就怕对方真的不要帮忙。
韩安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成蟜没有赶人,他的猜想得到了确认后,心底浮起一抹欣喜,主动开出条件:“我会将公子送来的三万金全部归还,并拿出全部家产,只求公子能够帮帮我。”
“你的那点儿钱,本公子根本就看不上。”
“是是是,公子身份尊贵,自然不缺珍宝财帛。”
“三万金不是个小数目,这般天降横财,太子把握不住,想在明天日落之前送到知笙楼去,本公子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成蟜双手离开被子,双手拍得清脆,打落手掌上沾染的毛絮,语气平淡道:“说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果然是臭名昭着的人!
韩安自认已经够虚伪了,没想到成蟜面前,自己就是个弟弟。
这三万金,他心疼归心疼,那本来就是成蟜给的,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但是,还要在明天日落前,送出全部家产,这一下是真的破产了。
就算不用去秦国为质,留在韩国也要过苦日子了。
不过,求人帮忙,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韩安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父王单是成年的儿子就有五六个,年幼的也有不少,我若是去了秦国为质,怕是要与王位无缘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秦国就是你的后盾,就算是派大军送你回国登基,也未尝不可。”
韩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跟他预料的不太一样啊,他以为成蟜会提条件,然后两个人拉扯一番,他不用去咸阳,成蟜另外得到一份丰厚的谢礼。
谁料,成蟜直接出王炸,就差拍着胸脯跟韩安保证,这王位非他莫属了。
要真是这样,为了得到王位,这质子还非做不可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继承王位的是个亲赵楚,而远秦国的公子,对秦国来说,也会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韩安试探道。
不大是说实话,不小是安慰自己。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让你留在新郑,稳坐太子之位,换个其他人入秦为质?”
“公子明鉴,安确实有此想法。”
“如果是这样,我帮不了你,让你入秦为质,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除非…”
韩安听到成蟜没有办法帮忙的时候,肠子都悔青了,拿出了所有的钱,还没有获得任何有效的帮助,亏得慌。
很快,他就情绪激动了起来。
身为韩国太子,别的本事没有,这种除非啊,原则上,不好办...之类的话,他从小听到大,一听到这话,就知道成蟜是要提条件了。
韩安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漏听一个字眼,迫不及待地问道:“除非什么,公子但请直说,只要是安能做到的,就绝不推诿!”
成蟜盯着韩安看了一会儿,在对面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呵呵一笑,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太子的遭遇,不免有些替你打抱不平,这天底下三十年的大王,并不少见,可是三十年的太子,怕是只有韩国一家,太子一人;这还不算,当了三十年的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韩王就这么把你送到秦国为质,这几十年的父子之情,还真是脆弱啊!果然是帝王之家无亲情,古人诚不欺我!”
韩安目瞪口呆地看着成蟜,恨不得将其引为知己。
在成蟜说这话之前,韩安觉得内心苦楚,起初是被韩王送去秦国为质,担心成为弃子,与王位失之交臂,后来是要拿出全家家当请成蟜帮忙,心中不舍。
而此刻,成蟜简短一段话,说出了他所有苦楚的根源。
三十年的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虽然成蟜说的夸张了,韩安当上太子,也才十几年,但是在他之前,韩国并没有立太子,算在他的头上,也说得过去。
“公子所说,句句真情,而父王身为君王,定然也有他的苦衷在,做儿子的只能暗自伤怀,岂敢置喙一二?”
你要真这么想,你就乖乖到咸阳为质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宫向韩王禀明我的身份了。
成蟜静静地看着韩安的表演,并贴心地为他送上一块丝帕。
眼泪没流出来,没关系!成蟜主打的就是一个恶心人。
“你去远处守着,我跟太子说些私密的话。”
成蟜打开门,提醒门口的蒙恬走远一些。
蒙恬只是愣了一下,不明白成蟜这是要搞什么名堂,但还是乖乖地走到了远处。
成蟜轻轻地喊了两声,确认蒙恬听不到后,他才安心地将房门关上,回到床榻上,在枕头下面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药瓶,“太子若是做了韩王,自然不用去秦国为质。”
韩安惊奇地看着成蟜在那里找来找去,看到成蟜最后拿出来一瓶药的时候,瞬间脸色大变。
毒药。
弑君杀父!
这可是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的道路。
韩安并不否认,他不止一次想象过,韩王死了,他顺理成章地继承王位,但是弑君,他真的没有想过,也没有那个胆子,更别说是下毒这种过分明显的杀人手段,一旦事情败露,他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丝帕从韩安的手中滑落,他神色慌张,目露惊恐,双手一个劲儿地在身前摆动,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口中不住地拒绝着,“不可以,公子,绝对不可以,杀父弑君,我不能这么做,若是让别人发现,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怕你虚伪,就怕你清高。
成蟜揽住韩安的肩膀,把小药瓶放在他的眼前,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道:“太子的意思,我都懂,若是别人发现不了,这件事就可以做。”
韩安哪能承认啊!
他疯狂摇头,把成蟜的手,从肩膀上拿下去,往后退了半步,目光挣扎地看着小药瓶,“不不不,下毒一定会被人发现,藏不住的。”
成蟜打开药瓶,往手心倒了一粒药丸,递到韩安鼻子下面,眼睛一直盯着韩安的某处,神神秘秘道:“好了,不逗你了,这不是毒药,这是那方面的好东西。”
韩安不由得夹紧双腿,双手护住菊花,明知故问道:“哪方面?”
“返老还童药,能让韩王重回二十岁,生龙活虎。”
“太子若是担心有毒,可以找人试药。”
成蟜把药丸重新装回瓶子里,然后把瓶子放到韩安手里,洗脑道:“韩王在位三十年,为国操劳,总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太子把这瓶药送去,是为了韩王的幸福生活着想,是孝敬君父的好事,待韩王收到你的孝心,这王位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