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窗棂,雾青的天色自明纸透入,如深海漾着青蓝迷离的光。
时序入夏,天亮得早。
“哈哈,一个冷宫罪妃,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挑?”
“五妹,他死了哦,玳哥哥要迎我入宫为后呢,真是对不住啊哈哈哈哈~”
铮——
一滴雨打在浮沉的梦寐中,梅清竹鸦睫一睁。
乾清宫寝殿清润的兰草香沁入鼻心,雾灰的天光为四周洒下几丝朦胧。
织金帐幔外一张雕花小漆桌,上有一只莲花纹扣银瓷碟,盛着半碟栗子。
应是萧珩上朝前给她剥的。
她如今肚子大了,喜怒不定,有时夜里睡不好,晨起便心绪不畅。
他就每日晨起上朝前都给她备些吃食,打趣地和她说,见了这栗子就如同见了他一样——一样的甜。
她拈了颗栗子吃了,心神才慢慢定下来。
呼,噩梦退散。
“寒露?传水。”
“诶,主子醒了?奴婢来啦。”
梅清竹由着寒露几人伺候着盥洗。
盥洗罢,用过早膳,却起身往太和殿那头而去。
“诶,主子,您去哪里?”
“瞧不出来吗?去看咱们家陛下上朝啊。”
寒露吓得小圆眼一睁,想说什么,琢磨琢磨,又闭上了嘴。
罢了,左右主子做什么陛下都不会介意,那她还多这个嘴做什么。
梅清竹瞧见寒露的小表情,不觉一笑。
这会儿还早,早朝想必还没散。
方才那噩梦做得她心里不痛快。她想他了,便是抱抱他也好。
一路步长廊,踏金砖,穿花拂柳,来到太和殿后头。
殿后的侍卫一听皇后娘娘要进殿,唬得腿一软,可转念一想,又乖巧地打开了后门。
嗯...毕竟人人皆知,在这宫中当差,是宁可得罪皇上,也万万不能得罪皇后娘娘的。
梅清竹遂顺利潜入殿内,藏身绣金龙帘幕后,拉开一抹缝隙。
一缕流光自指尖倾泻,迎着朝阳的淡淡金泽,御座上他俊冷的侧影笼在晨曦里,轮廓分明。
初夏清晨的日色浓淡正合宜,映着他俊美侧颜,如金笔一抹,在她心底晕染开整个夏日的粲烂。
他神色清凉,似乎正在发落人,却忽而眸光一转,与她对了个正着。
那双明眸皎若清湖,见了她,微微一惊,便似清风剪水,湖面散了清冷,漾开丝丝温柔。
他转头吩咐内侍一句,小内侍迷惑不解地唤人抬来一扇屏风,将他和底下的朝臣隔得严严实实。
梅清竹就笑了,缓步而出,大喇喇坐他御座上,将他挤在一边。
底下的朝臣不知端的,却忽然发觉陛下嗓音竟然...带了点温柔?
脾气竟也忽然转好,那位犯了错本该被发落的同僚,竟只是被申饬一番,便被放过了。
这样的陛下给他们多来点!
众臣暗想,又听屏风那边窸窸窣窣,似有老鼠作响,陛下的声音也变得支吾。
“唔...今年琼林宴唔...便交给赵卿了。”
国子监赵祭酒连忙出列恭应,心中却暗道不好。
不对,这声音不对。
莫非他们年轻的陛下...被老鼠包围了?
陛下不会在屏风那头,和老鼠鏖斗吧?因此才特意以屏风遮挡,以免被他们目睹?
那他们是否要上前护驾?
赵祭酒眼神询问同僚们,同僚们纷纷摇头。
陛下英明神武,区区老鼠何足为惧!
万一陛下不敌老鼠,那他们就更不能凑上去观看了。
于是满朝文武齐齐噤声,任凭屏风后年轻的陛下被皇后娘娘按在御座上吻。
萧珩猝不及防被梅清竹压住,欲要推拒又恐发出声音,只得任由她胡闹。
她抱住他腰身,一手从后扣住他后脑勺,咬住他唇瓣向内试探。
他试图抿紧唇。
玉娘,别闹,我还要上朝呢。
她扬手作势要打他,衣袖窸窣作响。
他连忙擒住她两手,松开牙关,眼底笑意无奈,又含了丝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欢喜。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来寻他,往日都是他下了朝追着她跑,甚至苦等一整日才能等到她回来。
被她需要着的感觉...真好。
他眼神示意一旁的墨风,随即微微使力,反客为主,将她小心压在座椅上,温柔地覆上她双唇。
墨风收到示意,顿时懂了。
主子就是想让他制造些噪音,为他和娘娘打掩护嘛。
于是聪明的墨风立即跑到殿后,给了正出来散步的廿七一个大耳刮子。
顿时,太和殿外响起廿七气愤的叫骂声,果然吸引了满朝文武的注意。
众臣神色凝重。
确定了,陛下一定是被鼠辈缠上了。
连拿耗子的狗都请出来了,想必屏风那头战况一定十分危急!
怎么办,他们要上前护驾吗?
梅清竹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了鼠辈。
她仰躺在御座的宽大椅背上,一手穿过萧珩发丝,回应着他炙烈的吻,只觉得脑海里如炸开烟花,一阵一阵酥得发麻。
萧珩似乎吻上了瘾,化被动为主动,与她痴缠不休,叫她喘不过气来。
初夏的暖阳,流金的大殿,殿内清冽的雪松香和一屏之隔的朝臣...
所有的一切在心尖激荡,他滚烫的气息吹得她脸上纤毛都颤了颤,耳边声如擂鼓,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好了,好了...
混蛋,朝还上不上了,百官还等着你发话呢...
她看了眼屏风,嗔视的秋波似在说话,看得他心中越发火烧,只恨她挑动了自己却又不负责,实在可恨。
却又不能拿她怎样。
他深吸了口气,别过头去,终于开了口。
众臣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事实上前后只有短短几句话工夫,可他们也真是担心坏了。
嘿,陛下果然英明神武,区区鼠辈不足为惧!
只是陛下的嗓音怎么还有些沙哑,还断断续续的...
嗯,想来是夏日干燥的缘故。
他们不知道罪魁祸首梅清竹平定下来,又靠在萧珩肩头,还将手探入他龙袍。
“咳...琼林宴后,新科进士授官安排...”他一语未了,她素手滑进他里衣,他小腹一紧,险些嘶出一声。
“京中粮价一事,户部务必...”一语未了,他又被她吻住耳垂,声音一哑。
片刻,他无奈地笑着,一手捉住她两只皓腕,一手压着她下颌,将她牢牢按在怀里,这回终于一次将话完整说出。
“北疆战后仍需驻兵,朕拟派人赴边协助云老将军。赵将军,郑小将军,你们可愿应命?”
梅清竹扭动着挣开他,起身透过竹制屏风的细孔,便看见赵与衿一身朝服立在郑韬前头,闻言一愣,立即出列和郑韬大声应是。
她忍不住一笑。
自从大梁大胜羌奴后,赵与衿便被册为四品将军。
在一番激烈争论后,前儿她已经获准着朝服上朝了。
自然,这事儿引起了不少老古董的不满。加上近来孙韵宁的女子书院也已选定校址,自己又一直椒房独宠,朝中一时大有牝鸡司晨之叹。
一老臣忍了忍,没忍住,终于出列:“陛下,微臣有一事请奏。”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