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延舟快步跑到病房的时候,医生正在给沈欣然手腕上的伤口止血消毒。
她靠坐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
脸色苍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见易延舟进来,她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
“延舟,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只是有些精神恍惚,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好在助理及时发现,现在没事了。”
一旁的许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饶是他的表情管理能力再好,听到这话,也不禁撇了撇嘴。
这哪是精神恍惚,分明知道易律师追着洛小姐跑了,心里不得劲儿,作的。
易延舟见她没什么大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包扎好伤口后,他走到床边,语气淡淡:
“以后别再做傻事了。”
沈欣然眼眶泛红,抬头看向他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她朝易延舟伸出了手,柔柔弱弱地说:
“我一个人住在医院里害怕,延舟,你今晚能留下来陪我吗?”
那只手纤长白皙,柔若无骨地悬在半空里。
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想要怜惜,可易延舟心里却莫名的烦躁。
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易延舟这才忽然想起,他方才光急着跑上来,把洛晚宁晾在了医院门口。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转身就想走。
沈欣然似是知道他想做什么,忽然情绪失控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撕扯着手腕上的白色绷带。
“延舟,你今晚要是跟她走了,我就死给你看。”
明明是她被洛晚宁推入水中差点死了,他却没有半分要追究洛晚宁责任的意思,反而还要扔下她去追洛晚宁。
她怎么能甘心?
他不是最爱她沈欣然吗?
他不是为了她沈欣然筹谋了这么多年吗?
为什么她自杀了,求他留下来陪一晚都不肯?
刚包扎的伤口不断被她撕扯着,又渗出了不少血。
易延舟不耐烦地皱眉。
他挣扎了片刻,还是说道:
“许景,找人看着她!”
他的声音肃然冰冷,仅撂下一句话,就直接离开了。
在匆匆下楼的路上,易延舟才慢慢反应过来,今晚洛晚宁的状态也很不对劲。
她唇色惨白,鬓边冒着虚汗。
抱着她的时候,她身体是虚浮无力的,像个没有生机的破布娃娃。
易延舟越想越觉得心惊。
直觉告诉他,洛晚宁很可能会出事。
但又暗暗期盼,她还在医院门口,她还在原地等他……
五层楼的距离很短,可他此刻却觉得无比漫长。
他希望自己再跑快一些,再快一点……说不定就能紧握住她的手,再次将她搂入怀里,温柔地跟她说:“阿宁,我们回家。”
可这个世上,总会有阴差阳错。
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一直等你。
医院门口,那个纤弱的身影早已不在,留下的,只有一摊鲜红刺目的血迹……
易延舟全身紧绷,脑子一片空白。
他呆呆看着地下那摊血,眼睛也似被那血映得一点点猩红起来。
那摊血的位置,是晚宁原来站着的地方。
那是她的血。
易延舟双腿似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易律师……易律师……”
刚从后面跟上来的许秘书喊了几声,易延舟这才回过神来。
他双目猩红,嘶哑着声音喊道:
“人呢?”
……………………………………
医生采取一系列急救措施之后,晚宁在迷迷糊糊中醒转过来,却又快被紧缩撕扯般的疼痛淹没。
胚胎还没排出来,她躺在病床上,疼得全身发颤,白色床单被她揪成一团。
额头上的汗如雨下,混着长串留下的泪水,浸湿了她的发丝。
可她却强忍着,硬是一声不吭。
这是她人生中遭受的肉体上最大的疼痛,是易延舟给她的。
恍惚之中,她耳边响起了易延舟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阿宁,我想要你。】
【阿宁,你是我的,你知道我有多高兴。】
【阿宁,说你想我。】
【别怕,有我在。】
……
还有那一室的花开……
可这些,全都是欺骗,全都是在演戏。
晚宁终是忍不住,在病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医生吓坏了,还以为是操作不当出什么事了。
问她有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医生只以为她在为这个失去的孩子伤心,安慰道:
“你还年轻,你先生也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孩子总会有的……
换做是别人,或许是这样。
可晚宁知道,她不会再有了。
这个与她曾有过生命连结的孩子,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只短暂地在她肚子里待了一会儿。
她还来不及跟它说上一句话,还来不及给它取个名字,就这样离她而去了。
或许它也知道自己是不被欢迎的存在,所以才又选择回到了天堂。
宝宝,对不起,是妈妈没能力保护你。
……
易延舟赶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晚宁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她两眼无光,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她的孩子死在了这个初春的夜晚,一如那刚刚萌芽却又被掐死在摇篮里的爱情。
病房是一室一厅的构造,晚宁躺在里室。
病房外有江绍安排的几个保镖守着,易延舟进不来。
江绍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替晚宁掖好被子,才先行离开。
他锁好了室内的门,单手扯开脖子上的领带,随意扔在客厅的沙发上。
出了病房,他直接一拳狠狠砸在了易延舟脸上。
“你还敢来?”
易延舟被打得脑袋一偏,向后踉跄了几步。
他勉强站稳,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才上前抓住了江绍的衣领,怒声道:
“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她怎么会流了那么多血?
她怎么会住在妇产科的病房?
易延舟不敢想下去,只是眼眶猩红地盯着江绍。
江绍唇角扯起冷笑,一把推开了他。
“易延舟,你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你也不配知道。”
真可笑。
她栽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在哪?
人都这样了才来问。
如果不是在医院门口,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现在可能都没命了。
江绍伸手指了指长廊尽头处的电梯口,厉声喝道: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