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件不剩，收款三万整。”
“周书记，我并不会为昨天自己的行为而道歉。”
“我还是那句话，工人要吃饭。”
“衣服是工厂里的工人生产出来的，也是我卖掉的，他们这几个狗东西在这个过程中贡献为零。”
“一群贡献为零的废物，他们最后不顾工人的死活，中饱私囊，我忍不了。”
王国庆的目光非常尖锐，看的周世文都一阵沉默。
沉默了会后继续说:“话糙理不糙。”
“能告诉我，货都卖给谁了？”
换做是别人，在听到这话后肯定会非常紧张，因为投机倒把的罪太好抓了。
王国庆虽然前世没有和这人接触过，但多多少少听说了这位的一些做事风格。
于是直接开口:“卖给了一个中间商，他货送到了北方。”
“周书记，请原谅，两百多号人总不能饿死，要生活。”
秘书在边上听到这话后直皱眉头:“你在投机倒把？”
但被周世文瞪了一眼，秘书赶紧低头:“对不起周书记，我多嘴了。”
周世文又点了根烟，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中。
王国庆继续开口:“周书记，恕我直言。”
“你讲。”
“嗯。”
“我认为如果不加快一些制度的改革，红星服装厂肯定会倒闭。”
“不但红星服装厂会倒闭，从化县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国营厂也全部会倒闭。”
周世文惊了下，望着王国庆:“别停，继续讲。”
于是王国庆开始一点点讲了起来。
1979年，虽然在内地很多地方还是非常的保守。
但沿海这次的倒卖风气已经非常浓烈了。
比如浙省的温城，三山四水一分田，人口多，根本活不下去。
于是很多胆子大的搞起了工厂，八大王这时候已经正在风风火火。
还有胆子大的渔民，也懒得打鱼了，专门来着渔船到公海上等国外的大货轮进货，偷偷上岸卖掉。
这些人已经成了华夏第一批尝到了甜头的地方。
南方的潮汕地区也是这么个现象。
但是他们给当地带来了冲击吗？
并没有，工厂给当地创造了税收，当地税收多了，地方公共设施就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而当地官员有了政绩，关键是全市这么多人找到了一条生路，老百姓安居乐业……
王国庆一点点的剖析着，听的边上周世文的秘书一阵头皮发麻。
第一，这小子竟然把投机倒把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冠冕堂皇，还各种歪理。
第二，这小子年纪这么小，他是怎么懂的这么多治理地方经济思路的。
周世文也听的非常仔细，沉默。
全程没有任何表态，打断。
一直到半个小时后，周世文凝视着王国庆，说了句让秘书更加震惊的话。
他说:“小王，如果你是这家工厂厂长，你会怎么管理，怎么把这家工厂救活？”
原本以为王国庆又会夸夸奇谈，结果他却说了句:“神仙都救不活。”
“为何？你刚不是很懂吗？”
王国庆说:“我说的现有体制之下，神仙都救不活，除非县委县政府真能做到完全不干涉。”
“具体讲讲。”
王国庆继续讲:“自负盈亏，可实际上还是在被县政府管控。”
“我想奖励一下工人，刺激下工人的积极性，奖金需要向上级单位汇报”
“哪个员工不做事，如刘明量那种对工厂贡献为零的废物，我想开除 ，也要牵扯你们的各种人情世故。”
“谁干的下去？”
秘书已经目瞪口呆了，这小子，他竟然在骂他们厂长为废物……
红星国营服装厂是县级国营厂，刘明量这个厂长也是副科级的政府干部。
这小子，竟然直言他为废物……
周世文皱了皱眉头:“如果这些权力全部下放呢？”
“周书记，这不符合规矩啊……”秘书实在听不下去了，感觉自己领导也跟着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但周世文突然抬头:“小董啊，要不你先出去，不要在这里？”
秘书吓的赶紧闭嘴，再也不敢说多话，只是额头汗水已经冒了出来。
结果王国庆说了句让他更头皮发麻的话。
他说:“还不够，我可以救这家工厂，就靠着我自己的销售能力，红星国营厂甚至成为全市，全省第一厂都有可能！”
“讲，你需要我创造什么条件。”周世文说。
听到这话后，王国庆心里的大石头已经落下！
因为这话背后的含义，已经代表周世文认可了自己，这位领导果然和前世一样非常开明！
毕竟是拿过江东省改革贡献奖的唯一官员！
王国庆胆子也更大了:“让我承包这个工厂。”
“我每年交一定的承包费用上去，亏了算我个人，县里任何一个人，不得干涉工厂财务，人事任免等等。”
“我赚的钱，我自己支配！”
秘书已经在摇摇欲坠，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在县委书记面前搞私营吗？
这小子怎么这么奇葩啊……
接着王国庆讲了员工管理上的不公平。
第一，工人必须要有回报，不能付出多的和付出少的工资一样，努力生产的就该奖励，这样工人的积极性就会被全面刺激出来。
第二，王国庆拿自己做代表，我一个人销售了全厂一年的销量，结果我拿到的工资，确是最低的十五块月工资。
那些资历老的员工，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什么事都不干，却拿着比我高一倍的工资。
凭什么？
就以为他们资历老，就不用谈对工厂的贡献了？
他还讲了这个工厂的奇葩现象。
一共两百多号人，保卫科十几个人，销售科十几个人，人事科十几个人，连刘明量这个厂长办公室都有三个秘书……
而工厂里真正创造产品的工人却只有八十几个人。
八十几个工人，被一百多号人管理，这不是笑话吗？
工厂能不倒吗？
所以必须要改变！
打破资历，只谈贡献，让混子不能蒙混过关，让工厂资源，分配更加均匀等等。
原本以为周世文在听到这里肯定会心里不悦。
毕竟这个年代国营企业，单位充满了资历老的官僚作风。
王国庆却痛斥、鄙视这种行为。
结果周世文第一次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很个很有趣的小伙子。”
“今天就到这里吧。”
也没任何明确表态，直接往门口走，秘书赶紧跟在了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