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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一时寂静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薛绵平稳的声音。

“也对,出人意料,又意料之中的答案。”

范未熙无所谓地摊开双手,笑得欠扁:“真想让人记起,我也可以听你做个介绍。”

他的反应,恶心得薛绵胸口的心脏咻咻鼓噪,一直吵闹个不停。

她握紧拳头,唯有压抑的眼神似湖水般不起波澜,偶有泄露出的一丁点波动,也令人难以捉摸。

“假装善良真诚的人设,做大明星当粉丝榜样的日子,没虚伪的犯恶心吗?”薛绵答非所问。

“恶心?”范未熙低笑着重复,眸光里有不起眼的怒火静静燃烧,他双手撑在座椅扶手上,完全把薛绵限制面前的座椅上,沉闷的声线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怎么会?世上还有比当明星更好赚轻松钱的职业吗?”

“绵绵仔,我下定决心离开的那天,你知道支撑我的信念是什么吗?”他清纯无害的五官依然笑得无辜,“我啊,这辈子,绝对、绝对不要挣辛苦钱。”

他捏起椅子上毛毯的一角,嘴角的笑容越发讽刺:“就这么一块布,除了有个大品牌标签,它有哪点值得上一万八千的价?”

“在我们底层人看来,这就是给富人的智商税,什么布不能用。”

“但是啊,在新世界里,这就是必备的啊,是与穷酸气的世界划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张开右手五指。

“我啊,第一次去有名的居酒屋时,明明连酒瓶上的洋文标签都认不得,却还是故作无畏地说倒就倒,其实心虚地连小拇指都在发抖,觉得自己好浪费好浪费,穷和自卑带给我的负罪感,几乎要把我淹没,可我还是笑着虚伪地说‘酒而已,倒了又怎样’。”

当然,现在的他,能十分自信且真不在意地说出这句台词。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个知名的制作人就在现场,他超级厌恶穷酸气的素人,认为穷人既不优雅又不得体,还屁事多。”

“他们这种人,要塑造的是一场梦,那就必须远离地气,就像高贵的衣服一样,穷人都嘲笑奢侈品牌的设计搞笑,但如果真设计得和街头随处可见的大妈衣服同款,你认为还会有穷人向往吗?”

“他们只会觉得,就这样?奢侈品不过如此。”

范未熙将手掌落下:“娱乐圈本来就是个谎言,处在神坛受人追捧是我们的工作指导,口吐虚伪是我们完成工作的手段,但,所有如同泡沫般的虚伪里,唯有钱是真实的。”

“只用动动嘴皮,就能赚大把大把的钱,如果我还在那个涂料工厂,你觉得我要多少年月才能存起能买这块布的钱?”

他松开手,嘲笑一声:“怕是连医药费都不够。”

那个加工涂料的工厂,原料具有强烈的刺激性气味。

而且一个连童工都敢收的工厂,又怎么会做安全保障措施?连假模假样的口罩都没有。

长期去那里赚钱的孩子,时常会有说着说着,鼻子就流鼻血的情况。

然后情况渐渐加剧,没食欲,呕吐,痉挛,昏倒,最后痛苦中迎接死亡,就像榨干所有价值了的废弃品,只剩丢掉。

范未熙盯着薛绵健康的脸庞,像是与有荣焉般微笑:“真不愧是在那个老巫婆手下,夸下海口说将来一定会考上大学,离开凤桐的人。”

“哦,说起来会在临南碰到你,你不会考上的是临南大学吧?”

薛绵冷淡挥开他再次想触碰自己的手,神色疏离:“这需要疑问句吗?你不是正利用我的学校,给你的热度计划添砖加瓦。”

范未熙再次疑惑:“这又是哪门子的话?”

果然啊,会一直记住伤害的,永远都是被霸凌的人,而不是霸凌者。

“真是感谢啊,虎仔,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薛绵说得极为冷静,没有半分情感,“抢吴梓夏妆容的热搜,转头就忘,我很好奇,你之前玩弄这些手段,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别这么说嘛,一直绵绵仔、绵绵仔的叫你,哪儿还能在多年后还记得你的真名啊。”他喊得亲昵体贴极了。

“换个角度想,这不是个进娱乐圈的好时机吗?我正好有工作室,你就签进来吧。”

范未熙毫无愧意,自以为安排了一条最好的路:“稍微包装下,事情就可以完全不一样,而且,美女学霸的人设,在这个圈里还是蛮稀有的。”

“你承认了?”

范未熙狡黠一笑:“我有这么说吗?而且,你毕业后一个月累死累活能赚几千块?仅靠名校出身,就从底层蜕变为女首富的人,据我所知,好像没有吧。”

“反正要当牛马,为什么不当一个赚得多的牛马呢?”

“还是说,”他一字一句,笑吟吟地瞧着薛绵的表情,“你还和以前一样,叫嚣着一定要杀了我才甘心?”

薛绵冷眼盯着他,压住所有如同火山般想要喷薄的情感:“你这种人,不配搭上任何一个人的下半辈子,请好好享受吧,逍遥的日子不多了。”

范未熙直起身板,像是听见了笑话,眼角是明晃晃的嘲意:“想看我翻车的人,不只你一个,但我很期待,毕竟欺负不反抗的人,久了也没什么意思。”

房门骤然被敲响,袁特助像是走个流程而已,直接推门而入。

“范哥好大的架子啊,还要我亲自来请,下一场戏的准备差不多,这是玉佩,真品。”

范未熙皮笑肉不笑:“架子大也没用啊,这门,袁特助你还不是想闯就闯。”

袁特助又往前走了几步,将盒子搁在台面上,余光打量薛绵好几次。

薛绵对上她关切的目光,轻轻摇头。

没想到本来不愿对上范未熙的人,会因为她一个不知名的假演员,又特意出现。

见薛绵全须全尾,袁特助才打开盒子:“看清楚了,这是从私人博物馆借来的真品,别待会儿拍的时候,傻傻分不清,把真的摔碎了。”

范未熙往盒子里瞄上一眼,没有去拿:“哎呦,那真是劳袁特助大驾了,万一你要是真假换一下,我摔错了,还成我的不是了。”

听出他这话是在含沙射影她,袁特助这火气,蹭一下要冒出来,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她盯着来电显示,面色不虞,还是接了起来,话语里有股无力感。

“说吧,是不是又没生活费了?”

也就几秒钟,无力感瞬间化为咆哮声:“我说过几次了!喊你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混!你才多大,去什么酒吧?!还飙车,你脑袋里再想什么呢你就敢去飙……”

范未熙笑得更加惬意,所以生什么小孩呢?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活该。

现场一个生气,一个看好戏,只有薛绵浑身冰凉。

她和袁特助都是手机默认铃声,所以她下意识按了下自己的手机屏幕。

五分钟前,珠珠给她发了条消息。

只有一排字,但绝不是珠珠的语气。

【你还想活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