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九年,冰雪微融,绿草钻出大地裹了银衣,整个京都初显春意,只是冷风依旧寒沁沁地刮着,苗儿始终是刚露头的样子。
皇宫长歌城里,凤鸾宫内置了一冬的暖炉子还摆在正殿暖阁中,悠车遮着帘子,看着暖和和的。
“已经三天了,也没个动静,是收还是不收啊?”
自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声,声音里含着担忧和稍许叹息。
“嘘,七皇子走了,皇后娘娘正伤心呢,可别再说这些话了。”
两名宫女对视后轻轻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端着木案经过正殿的门,轻缓步伐奔向了西配殿。
掀开帘子走进暖阁,两人放下木案,静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在西墙挂着的菩萨画像下,蒲团上,正跪着一位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双手合十,轻闭着双眸,嘴里也念叨着。
“菩萨保佑,愿母后早日病愈。”说着她略略停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失落,“愿七弟早登极乐,来世可以平安快乐地长大。”
睁开双眸,本该泪汪汪的眼却很是干涩,只有那泛青的眼圈证明她哭过。
两名宫女很识时务地走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扶起,其中一位试探着劝道:“大公主,用些膳吧,您已经许久没有正经吃饭了。”
沈莹玉借着她们的手顺势站起身来,却并没有将话听进去,反而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七弟的遗物收拾好了吗?”
适才说话的福玉摇了摇头,回道:“皇后娘娘不准奴婢们去碰七皇子的遗物。”
沈莹玉垂了眼眸,心绪难宁。
任谁也没有想到,帝后二人盼望已久的嫡子好不容易降生了,却终究没能留住,那摇篮里再听不到弱弱的啼哭声了。
“大公主,您吃些东西吧?”福玉再次试探着劝着,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有了精神,也好劝劝皇后娘娘啊。”
在福玉接二连三地劝说下,沈莹玉淡淡应了一句,“罢了,难为你费心劝我……”
始终没有言语的酌儿听了这话露了笑意,一团灰雾在她头顶散开,她伸手扶着沈莹玉,笑盈盈道:“大公主可算有心思吃饭了。”
瞧着酌儿这般没眼色,福玉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酌儿赶忙住了嘴,敛了眸色,不再说话。
沈莹玉倒是不在意,只道:“以后说话留些神。”
在福玉的搀扶下,沈莹玉往桌边走着,而酌儿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总觉着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往日里她说什么,大公主都不会生气的,更不会说她一句,如今……
一股子怨念萦绕在心头。
此时的酌儿理解不了沈莹玉的心情,不过是三个月的婴儿罢了,能有什么感情?她可是陪了大公主十年呢!
想罢,她觉着很是委屈,转身跑了出去。
福玉回头瞧了一眼,轻轻蹙起了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必理她,是我平日里太纵着她了。”沈莹玉落座后,轻揉眉心,“此时不比往日,整个宫里都悲戚戚的,我也是怕她不醒神,出去了给她自己招祸。”
将目光缓缓收回,福玉递上了筷子,并没有去接沈莹玉的话。
原本就没心思吃饭的沈莹玉扫了筷子一眼后还是接了过来,只不过迟迟没有动作,只怔怔瞧着菜。
静坐了一会儿,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
“大公主?”福玉轻唤了一声。
“无事。”沈莹玉疲累地摆了摆手,“撤了吧。”
“大公主!”福玉皱起了眉。
对上福玉那担忧的眸子,沈莹玉勉强和缓了紧绷着的脸,只可惜心情得不到半分轻松。
“大哥八岁殇,七弟不到三月便夭折,我的心……”沈莹玉蹙紧了眉,良久方缓。
她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到任何人都看不出她的悲伤,她以为自己已经流干了眼泪,可是纵使没了泪,依然还是心痛。
“大公主……”福玉眼眶湿润,声音也微颤。
“陪我去看看母后吧。”沈莹玉强撑起一抹笑,看似无事地说着。
福玉跟着她久了,知道那笑容底下藏着一颗悲伤的心,于是抹了抹眼角,忙扶着沈莹玉往外走。
正殿暖阁内,皇后陆蘅坐在床榻上,怔怔地瞧着悠车。
“母后。”沈莹玉轻唤了一声。
听到女儿的呼唤,陆皇后顺着声音瞧了过去,接着撑起一抹淡笑,朝着沈莹玉招手,“来,陪母后坐会儿。”
沈莹玉落座后,和陆皇后一起看着不远处的悠车,母女两人皆是眼中黯然。
“母后,悠车也该收起来了,免得您睹物思人。”沈莹玉劝道。
“玉儿,元昭走了,如今元晰也走了,母后又失去了一个孩子。”陆皇后很是平静地说着,像是绝望后麻木了。
沈莹玉听了,心中一痛。
“也许是老天爷喜欢他们,让他们去做神仙了。”沈莹玉劝道。
陆皇后轻咬薄唇,盯着悠车,过了好一会儿,才下足勇气说道:“都收起来吧。”
一旁的福玉听后忙应着,招来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宫女,嘱咐她们将七皇子的东西抬出去。
东西刚搬利索,凤鸾宫的掌事宫女索兰便走了进来。
“主子,镇国公回来了。”
陆皇后听后先是一愣,接着看向索兰问道:“这么快?不是还有小半月时间吗?这孩子怎么不在家中多待些时日?”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索兰回应后,又道,“镇国公回来后听说了七皇子的事,想着主子和大公主必定伤心难过,送来了不少北境补品呢。”
“这孩子倒是有心。”陆皇后赞许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沈莹玉嘱咐道,“玉儿,你有空代本宫去谢他,毕竟是定北王的儿子,不可怠慢。”
沈莹玉点头应着,倒也没多说什么。
她和镇国公在宫宴上倒是时常见面,不过她印象中,两人说过的话倒是寥寥无几,大多时候都是客套话罢了。
再有就是幼时她到碧彰院念过小半年的书,似乎也没和镇国公说过什么话。
所以说,他们俩并不熟。
若是平日里陆皇后让她去,她定是要回绝的,只不过此时陆皇后心情差,她不忍心反驳。
不过是去碧彰院走一遭罢了。
还可以顺便看看其他庶弟,有阵子没看到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近来可好,这样想着,去碧彰院倒也不是很勉为其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