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外出回来听到管家说蒋尚书和宋尚书来时他还以为他听错了。
他只是站在朝堂最后面的小兵,自从他进入朝堂以来除了汇报任务他从未站出来过,隔着远远的人群他曾偷偷望向过前面,那是一句话能定他生死的位置。
他不敢懈怠,急忙进去。
见到院子里成箱成箱的东西,他有些不知所措。
“陆将军。”蒋尚书微微颔首。
蒋尚书比他想象中要看起来年轻许多,听闻蒋尚书年轻时就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蒋尚书的气质还是那样出众。
宋尚书也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是我们的一些薄礼,念念身体不好,路上恐怕要麻烦陆将军多多照顾,这个箱子里装的是念念的一些急需用品,包括药物之类,麻烦陆将军将这些交给念念。”
没有朝堂之上那么威严,此时的蒋尚书就像是普通的父亲一样,叮嘱着他这个护送他女儿回来的人。
他心中微微有些疑惑,但却不敢问出。
等两人走后他打开这些箱子,全是银两和地契。
那一瞬间他是想追上去退回的,太多了!
但是想起宋尚书说的话,陆将军,我们知道你生活不易,自己的俸禄想必也不太够,如今将这些收下吧。
他感到后背一身冷汗,他做的事他们全都知道。
想想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他咬咬牙,宋尚书说的没错,收下吧,要不然靠他一个人实在是养不了那么多人。
他将东西交给管家整理,没过几天他就出发了。
一路上他曾想过庆安郡主是什么样子。
有人说他美若天仙,有人说他病弱无颜,有人说她性格刚烈,敢于城门拦北幽国使臣,有人说她性子温和,从不体罚下人。
然而等他见到庆安郡主,他发现他们说的对又不对。
他不敢靠近这样娇弱的人,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他的心也略微有些低沉。
果然,如同传言所说,庆安郡主的身体很是不好,就连赶着行程,庆安郡主一天两顿的药也一天都未落下。
做庆安郡主护卫的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都要被药腌入味了。
那日路遇大雪,他们不得不停留,他听到了城门口两个士兵说的话。
他哪里敢妄想这如神女般的女子。
他有些羞愧,好似自己这些日子掩好的遮羞布被人揭开。
他害怕看到庆安郡主嫌弃的眼神,但他还是偷偷看了庆安郡主一眼。
然而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普通女子被这样调侃过的愤怒都没有。
庆安郡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平淡的看着这一切。
在那一瞬间他所有的自卑和害怕都消失了。
吃饭时他看到去报官的侍卫回来了,他仔细想了一下还是去说一声吧,倒不是害怕庆安郡主想什么,是害怕庆安郡主身边的人会多想。
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说完他才想起来,这样说会不会被误解成他嫌弃庆安郡主,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他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只能飞快逃跑。
他好像把事情办砸了。
从那天起他就不再敢靠近庆安郡主。
就在刚才看到庆安郡主就在自己身边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逃。
他根本没听清庆安郡主刚开始说的是什么,反应过来庆安郡主已经坐下了。
那碗白粥他知道里面还有百合,他从未吃过百合,他听说百合有润燥止咳的作用,所以每次赏赐或者别人赠送的百合他都给了阿婆们。
庆安郡主的这碗粥里有不少百合,而且百合瓣都那么大,价值定是不菲的,他身体强壮,庆安郡主身体那么弱,老咳嗽,还是留给她喝吧。
蒋念念并没有催他也并没有笑他哭了,只是静静坐在他旁边。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陆将军想要说什么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才小声开口,“你也有着一群爱你关心你的人。”
“嗯。”蒋念念轻轻笑笑,“所以你我都是幸运之人,所以你不必愧疚。”
陆将军转头对上蒋念念的目光,很是温柔。
蒋念念自顾自的喝起自己手中的那碗粥。
“那些说你不详的人不过是嫉妒你,因为他们没有人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
你不是白眼狼,你带着他们的希望继续留在这个世上,替他们照顾自己照顾不了的人,替他们完成自己没有 实现的愿望。
咳咳,去者随风消散,留在这世上的人背负着他们的理想继续前行,苦苦挣扎。
死亡是这世间最简单的摆脱方式,咳咳。”
蒋念念喝了口粥继续说道,“你可以抬头仔细去看看周围的人,其实大多人都是羡慕的目光。
你年少有为,足智多谋,身姿卓绝,是不可多的的将帅之才。
那些嫉妒你不愿意让你继续向前的人企图用流言蜚语阻拦你向前的步伐,他们别无他法只能用此低劣的手段,可是猛虎怎会被藤曼拦住去路呢?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你说呢,咳咳。”
或许是因为话说的太多了,蒋念念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玉兰在不远处担心的看着,但是想起小郡主吩咐的话又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陆将军坐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帮上蒋念念的忙,他想拍拍蒋念念的背,但看看自己粗糙黝黑的双手又止住了动作。
“一袋米中有一两颗米生了虫,只要把有虫的摘出就好,将整袋米全部倒掉,不是很浪费吗?”蒋念念缓了好一阵眼睛微微发红,慢慢说道。
陆将军沉默了。
蒋念念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那碗粥,“对自己好一点,不要愧疚,你是他们的支柱,如果你倒了他们怎么办。”
陆将军盯着粥看了一阵,伸出手接过碗。
看着陆将军慢慢喝起来,蒋念念淡淡的笑了。
当年与突厥打仗时陆将军不过才十一二岁,他们那个寨子也是当地百姓被逼无奈才上山当了土匪,从未打劫过别人,也正因此朝廷才打算招安,战争过后小小的年纪就要挑起重担,学着大人的模样成为所有人的支柱。
没有人教他礼仪规矩,官场套路,甚至就连写字刚开始也只会个别几个字。
在官场摸爬滚打后浑身是伤也没想过伤害谁,反而自顾自的关起门来,照顾那府里都盛不下的老弱病残,尽自己所能去弥补他们亲人离开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