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弈听他这么说,心头突然一跳,宛如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激起了涟漪。
他转头开始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个孩子的样貌来。
这一看,可真是令人惊讶,这孩子长得跟他还真像,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八哥,这孩子不会是你的哪个弟弟吧?”
程星晚也很诧异,他俩长得太像了,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会以为他们是兄弟俩。
“不可能!”
墨君弈直接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上一世,明德帝一共才两个儿子,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淑贵妃生的。
只可惜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傻的。
后来便再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了。
“那会不会是你的什么堂弟,表弟之类的。”
“表弟?”
说到这个,墨君弈心里一突。
突然,他想起了一宗多年前的旧事,于是忙不迭地凑到那孩子面前。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被他吓得又想往被窝里钻,却被程星晚拉住了手。
“弟弟别怕,你告诉我们你的名字,我们帮你找你娘。”
男孩怯生生的抬起巴掌大的小脸,脸上还挂着两滴泪珠。
“真的吗?”
“嗯,我大名叫程星晚,小名叫囡囡,这是我的八哥,他叫程锦安。”
为了消除小男孩的戒备心,程星晚主动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
“我叫凤景昭,我娘叫我昭儿!”
景昭奶声奶气地回答道。
“你说什么,你叫凤景昭,墨嘉宁是你什么人?”
“你......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
他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娘是嘉和长公主?你爹是凤鸣?”
这下,就连张世忠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了。
“是吖,我好想我娘亲,娘亲找不到我,肯定好着急了,我爹爹.......爹爹不要我了。”
景昭在提及母亲时,脸上充满了孺孺之情,但当谈到父亲凤鸣时,却又显得害怕和失落。
看到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张世忠和程星晚不禁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墨君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昭儿,你是说,你是被你父亲遗弃的吗?”
墨君弈怜惜地抚摸着景昭的小脑袋,在确认了这个孩子的确是自己姑姑的亲骨肉后,他的脸色变得愈发深沉。
“爹爹说带我出去买糖葫芦,我被坏人抱走了,我大声叫爹爹救我,爹爹明明看见我了,却不救我!
我还听见他跟坏人说,让他们找个地方把我处理了。
坏人掐我的脖子,昭儿好痛 。
我求他们放过我,我说娘亲有钱,只要他们放过我,我让娘亲给他们好多钱。
昭儿好难受,昭儿呼吸不了了。
后来坏人没有杀我。
我听到他们说我长得好,杀了太可惜了,卖远点,也能赚上一笔。
后来坏人把我带上马车,走了好久好久,好远好远。
我好饿,也好冷,好想娘亲。
后来他们又抓了好多哥哥姐姐。
有一个大姐姐经常把她的馒头留给我吃。
大姐姐怕我冷,还把她的衣服给我穿了。
结果她自己生病了。
大姐姐的脸好烫好烫,昭儿害怕。
我想去求坏人救救大姐姐。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大姐姐呢,你们有看见大姐姐吗?”
他焦急的环顾四周,寻找桂莲的身影。
“她没事,饿了吧,快起来吃饭。”
墨君弈难得这么温柔的对待除程星晚以外的孩子。
嘉和长公主是明德帝的亲妹妹。
也是她母后的闺中密友。
在她还未出嫁,住在宫里那几年,时常会去陪伴林皇后。
可以说,墨君弈是她看着出生的。
自他出生后,她更是几乎将自己的家都安在了坤宁宫。
每日里,她都像是一只忙碌的蜜蜂,不断地将各种玩具搬进他的寝殿,仿佛要把全天下新奇好玩的玩具都买来送给他。
也正因为有她寸步不离的陪伴,才让淑贵妃数次明里暗里的迫害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 ,据说是她受邀参加左相夫人举办的游园会时,失足掉进了湖里。
幸好得当年的新科状元凤鸣舍身相救。
自古公主配状元,美人配英雄。
加上凤鸣本身长得一表人才。
欲擒故纵的戏码,被他用的炉火纯青。
涉世未深的嘉和公主,就这样沉沦于他用花言巧语编织的爱情泡影中。
下嫁给草根出身的状元郎。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公主尚状元郎为驸马,在当时是一桩百姓津津乐道的美谈。
林皇后出事时,他们刚好才成婚一个月。
就是有那么凑巧,驸马以家中有事为由,让嘉和公主同他一起回了南方老家。
她离京那一日,林皇后还牵着墨君羿依依不舍的送她到了宫门口。
两人还约定,等墨君羿三岁生辰那一日,一定会赶回来。
谁也没料到,这一别,将是永别。
等墨君羿再次见到嘉和公主时。
他已经十岁了,正是他回宫那一年。
彼时的嘉和长公主,依旧是如往日一般疼爱他。
温柔的唤着他“羿儿,昭儿。”
只是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歉疚与自责。
仿佛在通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他很疑惑,以为姑姑记错了他的名字,他数次强调自己叫羿儿,不叫昭儿。
长公主却恍若未闻,依旧轻声哼唱:“羿儿乖,看,姑姑给你买的新玩具,羿儿不怕,姑姑回来救你了,姑姑会保护你,不叫坏人的阴谋得逞!”
她将墨君羿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如同小时候他犯错被母后责罚了时,姑姑心疼的安抚他。
来自亲人久违的关心,让他眼眶一红,眼泪即将夺眶而出。
下一秒姑姑说出的话却让他表情僵住了。
“昭儿乖乖,娘亲陪你睡觉觉,昭儿不要跑,快回来睡觉觉,昭儿,我的昭儿,你在哪儿,快回来,昭儿!我的昭儿啊!”
姑姑的嘴里喊着让他陌生的名字,她的声音也逐渐从温和变得凄厉。
这时他才注意到,如今的她形容枯槁,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时而平静,时而疯癫,早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姑姑了。
无法想象,一个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在短短八年间,成了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