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醒来时,一眼就望见了身边的沈眠,她卸下了易容,换回了女子衣裙,面前是燃烧的火堆,驱散了些许寒冷。
“醒了?”沈眠打了个哈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我已经跟洛栩齐绥说了情况,齐绥说星河紫砂已经送到了,洗髓丹马上送到牟定城……话说牟定城在哪儿?”
“牟定城是离迷雾森林最近的城池,我这次来本来也是为了处理牟定城的事情。”
沈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不过话说回来,晏大少主,你竟然都还没告诉他们我的身份吗?我用女声找洛栩的时候,他差点以为我的传音尺被人偷了。”
“哎呀,是吗?”晏良毫不在意地笑笑,“那可能是我忘记了吧。”
沈眠回想了下刚才洛栩一副要跳起来的备受打击的语气,总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
“你是女的?沈炎是女的?不对,你不是沈炎,你叫沈眠?”
“沈家五小姐!?好啊,我们都告诉你我们的真实身份了,你不告诉我们真名就算了,竟然连性别都是假的!”
“我的兄弟变成了女的,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那边传来齐绥无语的声音:“这家伙抽风,你别管。”
再然后,传音尺就挂了。
“既然没事了就走,我还急着去拿我的洗髓丹呢。”沈眠说完,晏良却没动,只是虚弱地咳了几声。
“唉,那魔族下手太重,我现在还是浑身痛……”
沈眠狐疑地眯了眯眼,但那家伙坦然地对上她的视线,眸中含笑,火光照映在他妖孽的面容上,此时显出几分柔和。
长得真好看。
沈眠觉得,她可以对伤患多一些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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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森林重重叠叠高大的树木之间,两道身影快速地穿梭其中。
此刻天色渐暗,沈眠一路背着晏良,不免有些疲惫,但她仍旧稳稳地背着,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中一步一步走得踏实。
先前沈眠见他轻松的模样以为没什么事,谁知道一检查,五脏六腑都伤的很重,多处骨折,魔族伤的还是小事,主要是这伤使一些沈眠也看不出来的陈年旧伤又复发了。
想到这家伙醒来后吭都没吭一声,沈眠只能暗道他真能忍。
白天赶路时为了节省时间,沈眠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走,主动提出背着他。
晏良倒也欣然接受,没有半点拒绝。
此时已在迷雾森林外围,晏良释放出灵将的威压,一路走来倒没什么不长眼的魔兽撞上他们。
凉风习习,月亮高垂,冷光照亮前路,寒气顺着衣袖钻进,沈眠刚觉得冷,便察觉背上之人贴近了一些,温热的鼻息落在脖颈处。
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晏良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沈眠吓了一跳:“你声音怎么成这样了,你没发热吧?”
身后的人没出声,一会儿后,一个脑袋贴了过来,发烫的额头碰了碰沈眠的脸。
沈眠:“好烫!你不会烧死吧,我停下来,你吃药。”
晏良:“没什么大碍,应当是伤口太多,有伤口发炎了,已经吃过丹药了,让我休息会儿就好。”
说着,他将头靠在沈眠的肩上,卸了全身力道。
沈眠揶揄道:“晏大少主身体不大好啊,这就病成这样,是不是身子虚?”
晏良“好心”提醒:“沈小姐,我替你挡了魔族的一击。”
沈眠轻咳两声:“身体不舒服就少说话。”
察觉到晏良的无力,沈眠又道:“哪里痛?”
晏良:“浑身痛。”
沈眠轻哼一声:“昨日问你哪儿痛,不是还说已经好了吗,眼下又不逞强了?”
晏良轻叹一声:“沈小姐,我都成这样了,你少说两句吧。”
沈眠笑道:“谁让你嘴硬。”
夜色朦胧,月光照在小溪上的青石板上,溪面倒映出两道平和的身影。
少女背着少年在危险重重的密林中行走着,却在此刻月色照耀下显出片刻安宁祥和。
云隐月色,前行的路灰暗几分。
迷雾森林的夜里并不好走,除了要提防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魔兽,还得当心不被路旁一株无名的毒草划破了皮肤。
沈眠只得把速度放慢。
“再有一会儿大抵能找到个山洞歇息,你别先睡了。”
晏良:“好……话说你修炼到现在的灵师一阶,花了多长时间?”
沈眠:“唔……大概两个月?有些记不清了。”
晏良:“沈小姐果真是天才。”
沈眠:“你呢?你修炼到我这个等级又花了多长时间?”
晏良:“记不清了,起初倒是修炼的快,后来发生了些变故,又重新炼起了。”
沈眠识趣地没再问这个变故。
谁知晏良沉默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先前在魔渊,我被幻术所控,可有伤到你?”
沈眠:“没有。”
她没好意思说,这家伙当时状态不对劲,她甚至都没靠近。
“不过没想到你会陷在那幻境中那么久。”
晏良问道:“你没中那幻境吗?”
沈眠:“自然中了啊!无非是从前的回忆罢了,我明白,无论我再想改变,那也已经是既定的现实了,过去的人回不来,当下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的。”
“如果我有你这份心境,恐怕也不会被困这么久。”晏良轻声道,“我在幻境中,看到了七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七年前?”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让沈眠回忆起沈家禁地中发生的事。
“七年前我的家被毁,亲友离散,鸠占鹊巢,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晏良平静地说着,好像不在说一件于他而言相当于人生转折点的大事,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们逃出去了,我们师父师娘却留了下来同敌人厮杀,但我至此便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幻境里,我回到了那个晚上,看到了他们,但是不管我做多少努力,都没法救他们。”
他说着,忽然笑了笑:“但是后来我又意识到,他们不需要我去救,我没能留在那里对我来说是个遗憾,对他们来说却是庆幸。”
“比起沉溺过去,懊悔我为什么没有留下来帮忙,不如把我该做的做好,比如……找到该找到的人。”
沈眠静静地听着,然后道:“既然是你的师父师娘,一定很厉害吧。”
晏良眸中满是骄傲:“他们是最厉害。”
“那不就是了,把你的拍卖行做大,你迟早有一天能见到他们。”
晏良歪头,撞见沈眠自信的笑,飞扬的发丝轻轻扫过脸颊,惹起一片痒。
“沈小姐。”他盯着沈眠的侧脸,忽然道,“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好看?”
沈眠此刻已卸下易容换回自己的脸,其貌不扬的面容本该隐没于黑夜,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让人无法忽视。
“这张脸?没有。”
晏良笑了:“那我便是第一个了。”
“呦,你顶着这张脸夸我好看,不应该啊。”
晏良摇摇头,仿若盛着星辰的眸子中倒映出沈眠的脸,疏朗的眉眼此刻是说不出的认真:“我只觉得,你很特别。”
他又顿了顿,补充道:“很耀眼。”
沈眠看不清他的神色,闻言笑了几声:“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