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师,听说您从70年代就开始做买卖了。”
“那是,‘鸡毛换糖’是我们稠州人祖祖辈辈的传统,你知道什么是鸡毛换糖吗?”
“是什么?”
“我们稠州自古以来人多地瘠,为了填饱肚子,先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来提高土地肥力。后来发现家禽、家畜的毛羽当肥料可以肥田,就到处收罗毛羽。老百姓又没钱,就想到了以物易物的方式。”
“我们稠州有老手艺人,可以用粳米或者劣质火烧米加上大麦芽制成糖油,煎成老糖,在掺和碱水,做成各种糖饼、糖条、糖块。”
“用这些制成的糖换取别人家的毛羽,这就叫鸡毛换糖。”
“毛羽肥田,有科学依据吗?”
“管他有没有科学依据呢,反正我们一辈辈人就这么干下来了。”
“陈大师”道:“到了前清顺治年间,我们稠州开始种植甘蔗然后用甘蔗制糖,使得鸡毛换糖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形成了敲糖帮。”
“敲糖帮走出浙省,北至苏省彭城,南到湖广,大半个东南省份都留下他们的身影。后来他们不光换毛羽,还经营针头线脑和各种小百货。只要能赚钱的生意,不管利润有多薄,他们都干。”
“敲糖帮分为坐坊和担头两部分,坐坊就是坐地户,负责制作糖果、租赁客栈、采购百货、回收换回来的物资;担头就是挑着担子上门换货,我们家世世代代就是干担头的。”
“挑担的货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旁边一大哥说:“坑蒙拐骗偷才是货郎们最擅长干的事,这个‘偷’,可不光是偷东西,还他么偷人。说是跟大嫂子小媳妇换东西,经常是把人家大嫂子小媳妇拐跑。”
“能偷人,也是本事。”一小年轻道。
“49年以后,尤其是56年公私合营以后,上面不允许私人做买卖,但做生意是刻在我们稠州人骨子里的。哪怕是那十年,照样不耽误我们稠州人挎着篮子到处换东西。”
“我外婆家是廿三里公社的,她们公社办有毛羽厂,我小时候就跟着我爹去下面各个生产队换鸡毛、猪毛,然后卖到毛羽厂。”
“那十年结束以后,政策开始逐渐放宽,我就在火车上做起了流动商贩。就算打那时候算起,我做买卖也快有二十年了。”
“切,瞧你那穷酸样,肯定是做买卖没做出名堂。还他么‘陈大师’,这是混成蒙人的算卦先生了?”小年轻不屑一顾道。
“时也命也。”
“陈大师”那空洞的眼角流下两滴眼泪,道:“一生漂泊,居无定所,换来的却是双目失明,命运何其不公也,可悲可叹。幸好得遇我恩师,龙虎山清风真人,教我一身本领,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
一直追随“陈大师”的“小助理”心里暗道:“你瞎了跟命运有啥关系,还不是你用甲醇勾兑假酒卖,闹出了人命,被受害者家属逮住了,给你灌你卖的假酒,虽然没丢命,但瞎了。”
“老天爷怎么对你不公了?”小年轻问。
“我恩师清风真人给我批过八字,说我本来是有大气运的,可是被人截胡了。截胡我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老鬼。”“陈大师”说道。
“截胡气运?怎么截?说得这么邪乎,还有老鬼,这世上有鬼吗?”小年轻一连发出三个问题。
“我曾经在东海边的普陀山岛待过一段时间,有一天在海边游玩的时候,捡到了一块白色的石头,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把那块重约十斤的石头装进包里带走,并跟着我走南闯北。”
“直到78年,也是在这趟火车上,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吃饭的我把那块石头以5个罐头的代价换给了别人。后来才知道那块石头是菩萨赐给我的大机缘,我把机缘换走了,气运也被人截胡了。”
“喂喂。”小年轻道:“你师父是龙虎山的,意思是你信的是道教,怎么又扯到菩萨,菩萨可是佛教的啊。”
“你个蠢货。”旁边大哥道:“自古佛道不分家。”
“那到底是什么机缘啊?一块石头破也能成为机缘?”小年轻问。
“龙涎香你听说过吗?”“陈大师”幽幽道。
“卧槽,居然是龙涎香,那东西值老鼻子钱了。听说那东西是海里龙王的口水凝结而成,是上天的恩赐。”大哥还是个东北的。
“是不是海里精怪的口水不好说,但那东西确实挺贵的。”
两排六人座里面,一直坐着静静听,不言语的老头道:“听说龙涎香是华夏四大名香之首,除了能制香,还可以做香水的添加剂。外国香水公司高价收购龙涎香,据说论克收,一克好几百美刀。”
“好几百美刀?不会吧?黄金才多少钱一克?那东西能比黄金还贵?我一直觉得黄金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了。”小年轻道。
“年轻人,你懂什么。”老头道:“世界上比黄金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黄金有价玉无价’的说法。龙涎香这东西一般出现在苏门答腊岛沿海,能漂到东海,确实是上天的恩赐。”
“苏门答腊岛是哪里?”年轻人问。
“就是现在的印尼,马六甲海峡就是苏门答腊岛和马来半岛夹着的海峡,郑和下西洋就曾经到过苏门答腊岛。”
“明代《星槎胜览》中曾记载郑和下西洋去往苏门答腊岛北部的龙涎屿,此岛以盛产龙涎香而出名。”
“随行的译官还记录了龙涎香的售价:‘货于苏门之市,价亦非轻,官秤一两,用彼国金钱十二个,一斤该金钱一百九十二个,准中华夏铜钱四万九十文,尤其贵也。’”
“老爷子好学问啊。”东北大哥赞道。
“不敢当,老朽退休前曾经是一所大学历史系的老师,教明史的。”
“老先生说得对。”“陈大师”道:“那东西确实很贵。后来我在燕京听说,一家外国的香水公司花了10万美刀,在国内买了一块重约10斤的龙涎香,搞不好就是我那块白石头。”
“卧槽。”
小年轻也跟着“卧槽”了起来:“10万美刀,80多万软妹币?”
“那时候的汇率没那么高,也就不到20万软妹币吧。”
“陈大师”嘴上说得很轻松,心里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