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司长。”李国庆转身就去告状了。
“叫什么司长,叫大姐夫。”陈部的大女婿胡四平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秃头大肚男,性格很好,不笑不说话。
“大姐夫,帮我收拾一个人。”
“小李,违反政策和法律的事,别找我,我也不会给你办。”胡四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放心吧,违法乱纪的事,咱不做。”
李国庆把白玉兰的事跟胡四平说了一遍。
“你做得对。”
胡四平一拍桌子,道:“小青年有上进心,想出国深造,值得鼓励,但必须得凭真本事,得走正道。像白玉兰这种走歪门邪道的,就算出国了,也是出去丢人的。”
“可不是咋地。”
“小李,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老胡还负责留学业务一天,她白玉兰就甭想公费出国留学。”胡四平郑重道。
“这可是你说的,大姐夫。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可是要跟我陈大爷告状的啊。”李国庆“威胁”道。
“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必须说话算话啊。”
胡四平苦笑道:“我连我亲爹都不怕,就怕我老丈人,谁惹那老头生气了,他真敢跑到你家,把你家锅给砸了。”
“不能够,我怎么觉得陈大爷脾气挺好的啊。”
“他脾气好?那你是没见他老人家发脾气的样子。”
胡四平心有戚戚焉:“我大舅哥家的儿子高中毕业,大嫂求到我头上,让给孩子安排个工作,我给孩子安排了。后来不知道怎么被老爷子知道了,非说我是违规操作,溜溜批评了我好几个小时。”
“然后呢?”
“老爷子让我把孩子的工作收回去,大嫂跟老爷子闹,老爷子当时就火了,不能骂儿媳妇,就逮着大舅哥骂了一顿,最后孩子的工作还是没保住,到现在那孩子见了老爷子都不说话。”
“讲原则是对的,可有时候吧,太讲原则了就容易得罪人。”
“谁说不是呢。”
“对了,大姐夫,你忙不忙?不忙的话,抽空陪我下趟乡呗。”
“啊?下乡?”
“怎么,你没时间?”
“有,必须有啊。”
人家胡四平好歹是个副司长,怎么可能不忙,但是老丈人早就说过了,天大地大,没有小李的事情大,想升官发财,抱紧小李准没错。
别看胡四平也是个红二代,但老爹死得早,老爹是给留下了一大群叔叔大爷的人脉,但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就少一次,打铁还得自身硬,胡司长可是憋着劲要做出成绩来的。
当即胡司长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了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就跟李国庆下乡了。也不算远,延庆。
一路上又遇到了好几起“民间收费站”,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拦他们车收他们的费,老远看见他们的车,就把“拒马”给搬开了。
“奇了怪了,今天这帮坐地炮怎么这么老实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胡四平拍拍座椅,道:“你也不看看咱们坐的是什么车,老红旗,他们不要命了才敢拦红旗车。”
“这么好使的吗?”
“必须的。”胡四平在东北长大的,一嘴大碴子味:
“今年三月份也是在这条道上,一帮不长眼的家伙拦了一辆老红旗,上面坐着什么级别的领导我就不说了,反正连刚成立的wJ部队都出动了,他们半个村的男劳力都被抓走劳改去了。”
“那现在路上怎么还有拦道的。”
“老百姓穷啊。”
“村?不应该是大队吗?”李国庆突然想起来什么。
“早就大队改村了。”
胡四平拢拢他那脑门上为数不多的“秀发”道:“83年1号文件指出,人民公社的体制,要从两方面进行改革,这就是实行生产责任制,特别是联产承包制;实行政社分设。”
“政社分设的基本内容是公社改乡,大队改村,生产队改村民小组。燕京这边下面的县里执行政策算是快的,已经完成了政社分设。”
“哎哟,大姐夫,你个教育口的,对基层也这么了解?”
“要不是接了你们这个活儿,我本来应该要外派到地方当个副市长或者直辖市的副区长的。”
“你在部里管出国留学事务,也算是个肥差吧?”
“肥什么啊,僧多粥少,我这个方丈也不好当。”
“有多少?”
“78年314人,其中研究生5名,访问学者229名,本科生80名;79年人数多了不少,共计1277人,研究生113名,访问学者987名,本科生177名。”
“80年1862人,81年2925人,82年2801人。”
“业务挺熟练的啊,除了公费出国的,自费的也不少吧。”李国庆自己就算是“自费”出国留学。
“确实是不少,光81年一年,自费出国的人数已经多达三四千人,出于防止国家人才流失和稳定国内高校教学秩序的考虑,国家颁布的《关于自费出国留学若干问题的决定》。”
“国家对自费出国留学人员做出了非常严格的要求,收紧了自费出国留学政策,去年一年自费出国留学的人数还不到1000人。”
“这么少啊。”
“要不是你们的计划里面规定了接受你们资助的留学生必须回国效力满十年,你们这个计划未必能通得过。”
说话间就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一个乡卫生院。
李国庆和胡四平让司机把车停在离卫生院几百米外的地方,他俩下了车步行过去。
卫生院里人山人海,排队的人群都排到大门外去了。
“老乡,跟您打听个事呗。”胡四平笑眯眯冲着一个老头道。
“找村长去。”老头甩了胡四平一个卫生球。
“大爷,大爷。”李国庆忙掏出烟盒,给老头上了一支烟。
“哟,带过滤嘴的香烟,好东西嘿。”老头接过烟,并没有塞进嘴里,而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夹在了耳朵上。
“说吧,想打听什么事?”
“王东王医生,是在这个卫生院吧?”
“是啊,王医生医术可好了,院里的人都是冲着他来的。”另外一个老头抢答道,说完,还瞅了瞅李国庆手里的烟盒。
“大爷,您也来一支?”李国庆又散了一支烟。
“那敢情好。”第二个老头,额,就叫他b老头吧,刚刚那个让找村长的是A老头,b老头接过烟,直接塞嘴里用火柴点燃了。
“大爷,我们是从外乡来的,这老哥家里有病人,听说王医生医术好,到底是真的假的啊?”李国庆指着胡四平道。
“你家才有病人。”胡四平脸一黑,但是没说话。
“真的,必须是真的。”b大爷挑着大拇哥道:“王大夫是燕京最好的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技术没得说,对人还和气,遇到买不起药的,他还自掏腰包,他可是我们这里的活菩萨,活华佗。”
“医学院的高材生怎么来你们这鸟不……额,偏僻的地方当医生?”李国庆幸亏及时收住了嘴,要不然得挨揍。
“我知道,我知道。”A老头把右胳膊举得高高的,跟小学生抢答问题似的:“听说他一个同学被学校无故开除了,王大夫跟一帮老师和学生替那个同学请愿,被学校收拾了。”
“对对对,听说他那些本来可以安排到市里大医院的同学,全被扔到了乡下,我们这兽医站还分来他一个同学,好好的医生成了劁猪修驴掌的兽医。”b老头一根烟抽完了,又看向了李国庆的烟盒。
“大爷,都给您。”李国庆把整包烟递给了b老头。
“老张头,你可不能吃独食啊。”
“你个狗日的老张,快撒烟快撒烟啊。”
“死老张,给老子一根啊。”
……
一帮老头围了上来,你争我抢,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