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陈科给李国庆打来电话,说丈母娘给他绣的双面绣弄好了,让李国庆去他家取。
没出十五都是年,李国庆去友谊商店买了一大堆东西,什么黄油、奶酪、洋烟、洋酒,杂七杂八买了一小货车,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就给陈家送去了。
“我孝顺的大孙子嘿,虽然送年礼送得有点晚了,但爷爷看你这么实在的份上,原谅你了。”陈部乐呵呵从家里跑出来了,帮着卸货。
“上次来不还是老儿子吗?啥时候变成大孙子了?”李国庆脸一黑:“过年降一辈儿?”
“什么降一辈降两辈的,称呼不重要。”陈部卖力扒拉着李国庆送来的孝敬:“嚯,人头马面,好东西嘿,有年头没喝过了。”
“老头,你个川娃子,不应该说巴适得板吗?”
“曰你先人板板。”
这下李国庆舒坦了,终于得到了梦中情“板”。
陈部这货居然当过外交官?
李国庆严重怀疑他在某国际会议上的发言是这样式儿的:“妈卖批,老子蜀道山,都给老子爬,瓜娃子,瓜兮兮嘞……”
陈家也是个三进的四合院,面积不小,足足有二十多间房,不过这院子不是他们家的,而是陈部单位分给陈部的。
陈部家人丁挺兴旺的,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一大堆。这就苦了李大冤种了,带的红包差点没够发。
老子也是“孙子”啊,都是平辈儿的,凭啥老子还得给他们发压岁钱?给小屁孩发,老子忍了,可是陈部那个看着比自己还老,实际年龄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大外孙,怎么也好意思接老子的红包的?
“行了,别他娘的撅嘴了,让你发红包,是瞧得起你。我这孙子孙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你提前跟他们打好关系,到时候肯定能沾他们的光,你就偷着乐去吧。”陈部大言不惭道。
我谢你!
李国庆看着陈部那个把自己撒的尿活的泥巴往陈部裤腿上抹的小孙孙,表示这孙子的光,老子不想沾。
看着秦怜卿亲妈专门给他绣的也就巴掌大的双面绣,一面是上山虎一面是下山虎,李国庆感觉自己得赶紧下个反诈啊婆婆了。
“老子花了那么多钱买礼物,又发了那么多红包,就为了这?”
“知足吧你就,不知道越小越难绣吗?”
“这他么是专门给我绣的?”
“当然了,你没看那角里还绣着你的名儿吗?”
“这他么是广,不是庆。”
“欸,那个‘大’字是专门留着让你自己绣的,也得让你有点参与感不是?”陈部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八道。
打死陈部也不会承认这个绣品本来是绣给他小孙子陈胜广的,还是老头亲自用一块奶糖从小孙子手里骗过来的。
“行了,该拿的你也拿到了,滚蛋吧。”
“你说撒?让我走?你不管饭吗?”
“管什么饭管,我自己的供应粮还不够吃呢,攒点肉票啥的还都得给我孙子孙女改善改善伙食,你都那么胖了,吃什么饭?赶紧回家减肥去吧,不许坐车,跑步回家。”
我谢你全家!
你个老丫挺的,不管老子饭是吧?
老子还真就不走了。
李国庆直奔陈家厨房而去,进了厨房还从里面插上了厨房门。
“你出来。”陈部拍着厨房门,大吼道。
“就不,有本事你进来啊。”李国庆隔着厨房的玻璃门冲着陈部比划中指,那表情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陈部好歹也是在欧洲混过的,那手势,人家陈部懂,看懂了更生气了,拿来螺丝刀就开始卸厨房门。
“爸,小薛来看你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跟着陈部的大儿媳妇进了院。
李国庆隔着玻璃门,远远看到那个高大身影的脸,如遭雷击,一下子定住了。
高大身影没进屋,就在院里跟陈部说了会儿话,放下礼物就走了。
“老头,那人谁啊?”李国庆主动走出了厨房。
“小薛啊,薛远安,我一个故人之后。六几年他爹被打倒,那时候我还没被下放,照顾了他们母子几年,那孩子后来也去到陕北插队了,一去就是好几年,后来他爹平反了,他也出息了。”
“出息了?”
“是啊,人家还不满三十周岁呢,已经是某省会下面一个县里的三把手了。你小子跟人学着点,别整天逗狗遛猴的不着调。”
“学不来。”李国庆心里默默道。
那可是他最敬佩的一个人,真人当面,他连出去抱大腿的勇气都没有。腿软,走不动道,要不是扶着厨房门,早一屁股坐地上了。
“哎,对了,别说老头子有好事不想着你。”陈部突然想起来什么,道:“白石老人的画,你要不要?”
“要啊。是虾爬子还是花鸟虫鱼啊。”
“都不是,是山水画,就是有点小贵。”
“贵?别跟我提钱,老子不差钱。”李国庆拍着胸脯道。
“30万。”
“噗……”
正用自己的小供春喝茶的李国庆喷了出来:“老头,虽然我脑壳的确是大了点,可你不能拿我当冤大头啊,你这是坑我坑习惯了?港岛拍卖会上,白石老人最贵的画也不超过10万港币。”
“人家要的是美刀。”
“谁他么爱买谁去买,老子不买,老子才不当这个大头呢。都他么快过完年了,咋着,他们还惦记着杀年猪呢?”李国庆伸手去摸陈部的脑门:“这也不烧啊,咋就说起胡话来了?”
“瞧你那点出息,咋贵了?一点都不贵。不是一张,是一组。”
陈部推开李国庆的手,道:“五几年,人家通过四九城着名的裱画师刘金涛从原主人那里买到这组画,当时就花了4万5。”
“你说的是旧币吧?也就合新币4块5,也不值钱啊。”
1950年1月,人行发行的第一套软妹币一万元票面。到了1955年3月,国家发行新的软妹币,旧软妹币一万元兑换新币一元。
“是新币,新币,听说他们好像是58年才买的。”
“卧槽,你逗我玩呢?58年,谁家能拿4万多买几张画?”
“用你的话说,就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陈部也给自己沏了壶茶,美美地喝了一口,道:“58年,把你们全村人都卖了,估计也凑不出4万块钱。可是在城里,有的是大资本家能拿出这笔钱来。”
“大资本家?58年了,还有资本家?56年不都公私合营了吗?”
“公私合营了不假,但合营企业的资本家,不但每年可以拿到股息分红,他们的股份还被赎买,每年拿五厘定息,一直拿到66年9月,企业规模大的,一年分几万的,有的是。”
“好吧。”
被陈部这么一说,李国庆还真感兴趣了,那画得好成啥样啊,58年就能卖4万多,正常情况下,五几年,白石老人的画一平尺也就卖几块钱而已,4万多,能买一大车了。
“这么好的画,为什么要卖呢?”
“那十年,画的主人夫妻也受到了冲击,男主人还在70年就逝世了,家也被抄了,运动结束以后,画才随着他们的家产一起回到了他们家,他们的子女要出国,所以才想到变卖那组画。”
“出国?这是要跑吧?”
“臭小子,瞎说什么呢。”陈部打了李国庆一下:“咱们国家一向都是来去自由,出国见见世面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小子还不也出国转了一圈?”
“人可以走,好东西得留下,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感兴趣了。”
“等着,我去打个电话,看他们什么时候方便,可以去看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