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下订单?”
酒桌上吉姆被人伺候舒服了,也喝嗨了,张嘴闭嘴说如果考察顺利的话,经公司批准,可能至少要下几十万的订单,厂里对他更加殷勤了。要是能挣几十万外汇的话,上上下下都能沾光。
不过李国庆怎么看怎么觉得吉姆是在说酒话。
酒话能信吗?
果不其然,吉姆耸耸肩,说:“开什么玩笑,我们公司旗下确实有酒店业务,但是我们的客人都是用刀叉的,喝下午茶也是用牛牛国产的高档骨瓷的,紫砂壶这种东西,他们可不用。”
“总有一天,你们的客人也会习惯吃饭用筷子,喝茶用紫砂壶。”
“但愿吧。”吉姆又耸耸肩,不以为然。
美式耸肩,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没有之一,突出一个傲慢。
“对了,你别整天看人做什么壶,别忘了我带你来的目的,我让你找的人,有眉目了吗?”
眉目?眉你爹啊。
就他么一张破照片,照片上就一把壶,连个底款啥的都没有,老子上哪给你去找人啊?
丁蜀镇,姓朱的,这他么也叫线索?
乱世之中,用化名再正常不过了,恐怕连那个姓都未必是真的。
老子就知道那两万美刀的劳务费不好挣,还他么不管找到找不到都给钱,老子信你个鬼。
俩混蛋从招待所分手,吉姆继续去找他的青工小姐姐深入交流感情,他么的还是用的给人办移民那一套,要不是李国庆知道这家伙的确家世不凡,李国庆都认为他真是个国际骗子了。
李国庆又去了一车间,看顾大师制壶。
看这玩意儿,上瘾啊。
后世刷到过一个短视频,说是一个妻子怀疑她老公睡前偷看美女跳舞,录了半个小时,结果发现老公沉迷看奥德彪骑自行车。
奥德彪拉香蕉,与修驴蹄子、洗地毯、锻刀、阿三哥美食等短视频,一并被称为“男人的减速带”。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一刷到就会让全网的男人看上半小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当命运蕉响曲响起的时候,我就想起当年在非洲拉香蕉的日子……苦难不值得宣扬,但一定值得尊重。
等老子有钱了,高低也得去趟布加迪,啊呸,布隆迪,整上个二八大杠,拉上500斤绿香蕉疾驰下坡、实线压弯……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大件,重生人士好忙。
额,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布隆迪第十三区交通委提醒您,禁止实线压弯。
切泥块、打泥片、刮泥片,搓嘴、搓把,裁泥片、围身筒,切口、上满片,篦身筒,光身筒,开假底、覆假底喂滋泥,做嘴、开嘴孔、装嘴,做把、装把,修嘴、修把,虚盖片、做盖,开口、光胚……
李国庆眼睁睁看着一团泥巴在顾大师手里变成了一把生胚,简直就是一种艺术的享受。
专注于制壶的顾大师全程一句话都不说,上述的步骤都是他的徒弟小声告诉李国庆的。听他徒弟说,顾大师最快一天可以完成两把仿古生胚,那还是他年轻、体力好的时候。
从备料到完成生胚往往就需要好几天到十几天不等,加上后续的刻绘、烧制、整口等等流程,一个月能做出几把让自己满意的纯手工紫砂壶,已经算是不错了。
顾大师的徒弟还说他们曾经接过一批定制的单子,在一个多月要完成几十把仿古壶,顾大师带着他的助手们日夜赶工才堪堪完成。
这还只是成熟的壶型器型,要是个人创作一个新的壶型,那周期可就更长了。顾大师创作的提壁壶,足足雕琢了有好几十年之久,最终才做出让自己满意的壶型。
木搭子、木拍子、竹拍子、转轮盘、挖嘴刀、尖刀、矩车、水罐头、水笔帚、线梗、明针、独个、铜针、脂泥板、脂泥筷、水磨布、皮磨布、铜管、顶柱、小木槌、篦只、盖座……
琳琅满目、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制壶工具,看得李国庆眼花缭乱。顾大师的制壶工具都是他自己制作而来,他认为自己做的工具才能更适手。制作工具,也是对他技艺的一种考量。
作为外宾“代表”,车间里的人对李国庆还是很客气的,甚至也给他准备了一团泥,让他自己亲自体验制胚的过程。
玩泥巴是男孩儿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好像就没有哪个男孩不喜欢玩的,不过当玩泥巴成为工作,那就不好玩了。
就拿打泥条来说,打泥条要打出中间与两头,上下需保持一致厚度。此为基本功,初学者就得学三个月,需耐得住寂寞,有毅力,不怕苦。师傅只要听到木搭子声,就知道徒弟的规范程度。
紫砂中含有砂,或粗或细,天天与砂打交道,手指上就像天天被磨砂膏磨去角质,久而久之,手也会变得粗糙。
制壶时总是会保持一个动作,特别容易有职业病——腱鞘炎、脊椎病、腰间盘突出、腰肌劳损、颈椎病、肩周炎等。
玩了一会儿,李国庆就觉得没意思了,不过还是在顾大师学生们的协助下,一个嘴歪把斜、说圆不圆、说方不方、要多丑有多丑的光胚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伙都不好意思看,白瞎了那块好泥料。
偏偏李国庆不以为耻、反以为傲,腆着个大脸托着他的“丑”壶给顾大师看,顾大师瞥了一眼,没说话,直接扭过头干自己的活儿。
如果小哑巴国嘉在场,深受李国庆说话习惯影响的他,肯定会说一句:制的不错,下次别制了。
一路跟着李国庆南下羊城的国嘉,本来应该也要跟着北上陶都的,这是他作为保镖的职责。可是李国庆是坐飞机去陶都的,这年头坐飞机还得要特别介绍信,国嘉搞不到,李国庆就让他在羊城待着了。
这年头,能坐飞机都是持介绍信的县团级以上的干部,以外出公干为主,购买机票不光要开介绍信,还不得使用现金,必须使用单位的财务支票。
怪不得机场连安检约等于无呢,就在检票处摆放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注意事项,旅客们带着大包小包登机,检票员问问就算,基本上没有开包检查的。
登机的时候让李国庆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这年头流行用大玻璃罐头瓶当水杯,不少旅客带着满满一大瓶热水登机,检票员也不管。
这玩意儿在后世绝对是不允许的,妥妥的大杀器啊,既能当物理武器,可砸,可破片杀伤,又可以当化学武器,没有一百度至少也得有六七十度的开水,烫伤个把儿人还是没问题的。
哎,也不知道国嘉那小子在干嘛,还怪想他嘞。
此刻正抱着俩篮球在小渔村湾游水的国嘉,突然打了几个大喷嚏,揉揉鼻子,继续游。
转回到紫砂一厂。
“辛苦”劳作了一天的李国庆,跟着顾大师还有他的徒弟们去厂里的食堂吃晚饭。
这次可没什么特殊待遇了,就是简简单单的职工大锅菜,素的多荤的少,都没多少油水,要不是盐放的太多,妥妥就是健康的减肥餐。
谁说南方人口味偏淡的,为了让职工们少吃菜,免得他们消化不良,食堂的厨子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吃完晚饭,顾大师继续回车间干活,今日事今日毕,是他一贯的工作作风,老师没走,当助手、学生的自然也不敢走,连李国庆这个不拿他们厂工资的都跟着去加班了。
说是加班,倒不如说他是去捣乱,这不,拉着顾老师的一个学生跑到车间外面抽烟了。
“高哥,问你个事呗。”
“李同志你说。”
“你们厂生产的紫砂壶底款怎么全都是华夏陶都啊?这样搞的话,怎么区分哪把壶是哪个作者制的呢?”
“你观察的挺仔细,不过还是不够仔细。除了壶底,壶盖内也有制壶者的人名章。”
“是这样啊。”李国庆若有所思,接着说:“我挺喜欢顾大师的作品的,不知道我能不求得顾大师的作品。”
“你?要买我老师的壶?”
“是啊。”
“这个恐怕不容易。”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