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他么病危了,发电报至少得一两天吧,老子在路上又用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老娘应该死得透透的了吧。
在班车上李国庆一直就琢磨怎么哭才能显得他有孝心,看到自己家的大门,路上想的全忘了,不由自主嚎啕出声,嘴上说着没感情没亲情,到了关键时刻,咱大孝子李国庆还是不掉链子的。
哐地一脚踢开院门,直奔院里坐在小方桌前捧着大海碗喝粥的刘玉香而去,李国庆跪倒在地,抱着刘玉香的腿:“娘啊,你死得好惨啊,没享儿子一天福,怎么就去了……”
哭得那叫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还一个劲地把大鼻涕往刘玉香裤腿上抹,听者伤心,闻者掉泪。
“老板这是神经了?”国嘉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退钱的问题了,还没给李老板干几天活儿,不能白领人家工资不是。
李国庆当然没有神经,隔着院墙他就听见老娘刘玉香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了,他这是故意恶心老娘呢。
“儿啊,娘没死,娘没死,娘活得好好的。”老娘刘玉香哭笑不得,嫌弃地使劲抽着腿,想把腿从李国庆怀里抽出去。
“啊?娘,你还没凉?还喘着气呢?娘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那烂俗的演技,70年代金扫帚奖非你莫属。
“大庆,娘没事,娘真的没事,你撒开啊……”
李国庆腾地站起来,随手就朝着挨着他最近的李国宝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你个混蛋王八蛋,娘没事,你发什么电报,还说娘病危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咒娘呢?”
被打得眼冒金星的李国庆委屈巴巴地捂着脸,心说:“老大,你冤枉我了,我才不舍得花钱拍电报呢,有那几毛钱,我买块糖吃不好吗?要孝顺爹娘,那也是你的事,别带上我。”
“你干什么打你弟弟。”老娘刘玉香心疼地看着李国宝:“我的大宝,疼不疼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上几天破大学,能得你不行了。”老娘刘玉香狠狠地剜了李国庆一眼,道:
“没啥大事,前几天我晕倒了,被大队的人送县医院去了,在那住了几天院,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了,你爹一着急就让人给你拍去了电报……”
呵呵,老娘说的话,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李国庆是不信的。
拍电报?
大伯李大柱知道系办公室的电话,打个电话不就得了,打电话不比拍电报要快得多?
在来的火车上李国庆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以为是因为李国宝害得大伯家的李国良蹲大狱,自己又不帮大伯找人求情,大伯跟自己家闹翻了,看来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事啊。
管他有什么阴谋呢,老子带着保镖呢,怕个鸟。
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就找来凉席往堂屋地上一铺,倒头就睡。
去燕京上学以后,自己那屋就被李国宝占了,早就被糟蹋地不成样子了,李国庆去瞅了一眼,差点没被熏一个跟头,那屋根本就没法住人,好在现在是夏天,席地而卧倒也不冷。
至于保镖国嘉,连个凉席也不配睡,自己随便找了个犄角旮旯去猫着了。换作李国庆,得被室外的蚊子给抬走,不过国嘉是谁啊,那可是在猴子国热带丛林里滚过的好汉,还能怕温带的小蚊子?
又是被吵醒的一天。
夏天打地铺的确挺爽的,就有一点不好,容易睡得腰酸腿酸胳膊疼,姿势不对还容易落枕啥的。
听到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李国庆就歪着脖子出了堂屋。
只见四个出嫁的姐姐带着孩子都回来了,姐夫们也来了俩,女将们杀鸡宰鱼忙活菜,男的坐在堂屋里吹牛13,好一派温馨的合家欢。
想都不用想,肯定不是给李国庆做的接风宴。
四个姐姐在老娘二三十年的pUA下,早就跟娘统一战线了,李国宝才是家里的宝,李国庆永远都只是根狗尾巴草,哪怕李国庆再优秀,哪怕李国庆已经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了。
相看两厌,李国庆也懒得跟她(他)们打招呼,打算出门去寻寻国嘉那小子,也不知道那小子昨晚在哪个柴火垛里过的夜。
人跟人确实很奇怪的,有些所谓的亲人,一辈子也亲不起来;有些人,只相处了几天,已经处得比亲人还要亲。
明明李国庆才是被保护的一方,可李国庆却对国嘉那个小哑巴有一种想呵护他的感觉,这该死的保护欲啊。
人家国嘉明明比李国庆大十好几岁,他却叫人小哑巴。
“爱你孤身走暗巷……”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抓不住爱情的我……”
……
呸,今天的bGm怎么就找不到感觉了,还他么净唱些鳏寡孤独的歌,老子又不是天煞孤星,老子现在也是有班底的人了好不好。
“大庆……”
路过小叔家门口,被小婶一把给拽进了院里。
“婶,这光天化日的,不合适,不合适,小叔又出河工了?”
“你个死孩子,胡说什么呢。”小婶那干农活风吹日晒的小黑脸更黑了,关上院门,小声道:“你还有心情唱歌啊,赶紧跑吧。”
“跑?跑什么?为什么要跑?”
“傻孩子啊,你都被你爹娘给卖了,不跑还留着过年啊。”
“卖了?”虽然李国庆早就有心理准备,爹娘把他弄回来,肯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们。
“是的啊,你以为你爹给你发电报骗你说你娘病危了是为了什么,他们在老家给你说了门亲事,怕你不回来,才故意这样说的,听说这还是你大姐出的主意呢。”
“说亲啊?好事啊。”
“好你娘的罗圈狗臭屁。”小婶用指头戳戳李国庆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道:“是好事我还能让你跑?马庄大队的马老歪你知道吧?”
“知道啊。”李国庆挠了挠头,道:
“前几年出河工,遇到塌方,他把我爹推开,自己被土埋了。刨出来,就剩下一口气了。送县医院抢救,保住了命但也瘫痪了。每年都来我家打秋风,队里每年给我们家分的细粮全被他们家给拿走了。”
“马老歪死了。”
“死了?
“嗯,前几天刚死的。死之前还专门派人把你爹叫过去了,拉着你爹的手把媳妇孩子托付给你爹了,还逼你爹发誓,让你爹答应把他闺女嫁进你家。”
“我爹答应了?”
“都到那份上了,你爹被架起来了,他又是个傻厚道的,马老歪的闺女当场就给你爹跪下喊公爹,由不得你爹不答应。”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我真想撕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糨子。都能考上名牌大学了,应该不是个傻蛋啊。你是大学生,李国宝是个挣工分都比不过七八岁孩子的盲流子,不嫁你还能嫁李国宝那个蠢货?”
“呵呵,我爹答应了,我又没答应。”
“所以你娘把你姐姐姐夫,舅舅姨妈什么的全叫来了,就是要按着你的脖子让你答应的啊。孩子,听话,你快跑吧,只要你跑了,他们也就没咒念了,还能追你追到首都?”
“他五婶在家吗?俺家大庆是不是在你家啊?”
小婶推着李国庆就往屋里走,示意李国庆藏起来,可是李国庆是藏头缩尾的人吗?
“我在,马上就回家。”李国庆轻轻推开小婶的手,冲着外面喊。
“你个死孩子。”小婶小声对李国庆说:“要不要我把你大伯叫来?你爹你娘糊涂蛋,你大伯可是个脑子清醒的。”
“不用。”
李国庆大步往外走,还给准备跟着他一起走的小婶做手势,不让她跟着,自己拍屁股就离开老家了,小婶还得在老家生活呢。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爹娘那一世卖了自己一次,这辈子想把他再卖一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早上的,不在自己家待着,跑你婶家干啥。”老娘刘玉香紧紧抓着李国庆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没什么,想吃我婶腌的小咸菜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咸菜咱家又不是没有,还值当得跑人家要?往后你啊少跟你小婶来往,那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就吃口咸菜,省不省油关我什么事。”
被老娘半拖半拉拽进家里,直接进了堂屋,只见爷爷奶奶依然上座,舅舅姨妈们坐在两边的小板凳上,两个姐夫也抱着膀子站在堂屋门口,老爹李二柱蹲在角落里一口一口抽着旱烟。
“呦,这是要三堂会审我李国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