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庆一句话,让屋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知青非正常途经回城,没工作、没供应粮甚至家里连他们住的地方都没有的情况,比比皆是,空顶着一个城里人的名头,其实连乡下人都不如。
在乡下,最起码有地种,有屋住,虽然吃得不好,住土胚房,哪怕收成不好去挖点野菜也饿不死。
在城里,你没钱没粮票,只能跑到公园里吃草了。
但是,还是有茫茫多的人,想尽了办法也要回城,农村的人削尖了脑袋也要进城,城里是每个华夏人的梦啊。
听着他们的谈论,李国庆又想起了后世那股“还乡”风,一方小院,两间瓦房,半亩良田,家人团坐,三餐四季,忙时修篱种花,闲时庭轩小憩。
哎,一直到死,不正经厨子李国庆也没过上住大别野的生活,更别说回归田园了。
这一世,不会了。
过亿的老燕京四合院,每平均价30-60w的魔都老洋房,港岛的半山别墅,咱姓李的努努力,肯定都能享受上。
“再跟你们说个好玩的事。”
水山的发言,打断了李国庆的遐想。
“东风公社的知青解东风你们听说过吧?”
红旗、红星、东风、东方红、前进、跃进,是县里六大公社,李国庆他们县还是革命老区,各个公社起名极富时代特色。
“听说过啊,高个儿老解嘛,跟我一个火车皮拉到县里来的,分配的时候就因为他的名字,东风公社的知青办负责人特意第一个就把他挑走了,据说那小子早就回城了。”老大金山道。
“是回城了,不过不是一个人回城的。”
“嗯,我是听说老解娶了个乡下的老婆,这是把他老婆也带回城了啊,算那小子还有点良心,不像有的混蛋知青,回城之前好多都跟乡下的老婆离婚了,哪怕是有孩子也不带,抛妻弃子的有的是。”
“解东风被抓起来了。”
“抓起来了?为什么呀?老解人挺好的啊。”
“我表舅就是经办解东风案子的公安,他给我来信说了解东风案子的详情。”水山从他的枕头下面抽出一封信,扬着信封道。
“好你个老三,到底啥情况,你快点给大伙说说啊,卖什么关子啊,再卖关子我揍你了。”急脾气的老二木山道。
“解东风本来在城里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为了不让解东风下乡,他妈妈都提前办了病退,把工作给了他,可是他那没有工作的小女朋友也面临着下乡,不忍心小女朋友下乡吃苦,解东风把自己的工作给他小女朋友了。”
“没看出来老解还是个情种。”
“那不对啊,解东风跟他女朋友那么好,怎么还会在乡下娶媳妇?”一向善于抓住重点的老五涂山道。
“还不是被人给设计了。”水山叹了口气,接着说:“解东风在乡下待了几年,一直借住在老乡家里。后来家里花大价钱给他买了一份工作,然后他就被人惦记上了,惦记他的就是他的房东。”
“房东家有四个女儿,非要让解东风当女婿,说他看上哪个女儿随便他挑。人家解东风哪看得上乡下丫头,更何况城里还有小青梅。”
“是啊,换作是我,也不可能娶个乡下丫头啊。”没心没肺的老二木山道,全然没看见同样也是乡下人的李国庆已经黑了脸。
“解东风拒绝了房东的好意,办好了回城的手续,回城前一天晚上,在房东家里办了感谢宴,感谢他下乡这几年,大队干部和社员以及知青们对他的照顾,然后就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又是急脾气的木山发言。
“可能是要脱离农村这个苦海,实在是太高兴了,解东风多喝了几杯土烧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躺在房东家二闺女床上,俩人都脱得赤条条钻一个被窝里。”
“酒后乱……”木山满满的八卦脸。
“未必,男人要是真喝醉了,那是什么都干不成的。”老大金山深有体会地说道:“我也喝多过几次,你们就是把我抬走卖了,我都没有知觉。我是不信那什么狗屁酒后乱的鬼话的,除非他没喝多。”
“大哥说得对。”李国庆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发的言。
“明显是被人设计了啊,要是我,二话不说,撒丫子撩啊。”小机灵鬼涂山上线了。
“他想跑,没跑了。”水山又叹了口气,道:“还没等解东风下床,房门就被踹开了,一大群人涌了进来,有房东家人,也有房东家的邻居和大队别的社员,甚至连他们大队长也在。”
“卧槽,抓女干在床啊。”木山激动得脸都红了。
“抓你妹啊抓。”老大金山给了木山一个毛栗子:“一下子能来这么多人,肯定是早就预谋好的。”
“房东给解东风两条路,要么娶了房东家二闺女,要么把解东风送到公社告他个牛虻罪。”
“他说人家解东风耍牛虻就耍牛虻了啊?钻一个被窝咋了?他闺女愿意跟人钻。”
“呵呵,解东风愿意娶人家二闺女,那就是二闺女自愿跟他钻被窝的,但是如果解东风不愿意娶,人家二闺女就是不自愿的。”
“是否违背妇女意愿,还不是只在二闺女自己说啥就是啥,更何况还有一屋子证人呢。”
“解东风是个识时务的,只能答应娶二闺女,房东怕他反悔,当天就给俩人办了酒席,但是没领结婚证。”
“一来是农村结婚领不领证的不重要,只要酒席办了有了见证人就行,二来是怕解东风结婚了回不了城。”
“然后呢?”
木山急促地催着水山继续往下讲,幸亏水山没有一拍惊堂木,憋着嗓子来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水田芳大师要是敢说这话,绝壁要血溅当场。
“解东风带着房东二闺女回了城,然后不到一个月,房东二闺女就检查出来怀孕了。”
“卧槽啊,老解这么牛?一把命中?”老大金山满脸的羡慕。
“未必,孩子是不是解东风的都不好说。”
祖上是大户人家的涂山,打小就没少听奶奶给他讲旧社会妻妾们勾心斗角的事,是个标准的阴谋论者。
“再然后呢?”不出茶水钱还一个劲催促的木山,像极了催更的读者姥爷们。
“进城没过几天好日子,房东家二闺女就因为重感冒发高烧,救治不及时,死在了医院抢救室,一尸两命。”
“命里无时终归无啊,进了城也没有享福的命。”金山感慨道。
“呵呵。”水山端起搪瓷大茶缸,狠狠地饮了大一口涂山倒的给加了红糖的水,接着说:“房东家二闺女死了不到一个星期,解东风就跟他的小青梅在城里领证结婚了。”
“这……”金山无语道:“老解这也太着急了吧,虽说现在没有离婚只有丧偶,离婚丢人,丧偶再娶很正常,前妻去世还没过头七就娶新人,老解这也太不厚道了。”
“这有什么。”涂山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我还见过媳妇刚断气,丈夫就忙着张罗酒席,红事、白事一起办的呢。”
“那房东他们家能乐意?”木山终于问出了一个有效问题。
“当然不乐意。”水山捧着大搪瓷缸,吸溜一口,说:“房东带着十几个壮劳力进城找到了解东风,一顿毒打之下,解东风说出了二闺女死亡的实情。”
“原来二闺女的死,是解东风和小青梅合谋的。解东风给二闺女喝的水里下了安眠药,等二闺女睡着了,他打开卧室窗户,掀开二闺女盖的被子就去上夜班了,那时候可是十冬腊月啊,大男人吹一夜的风都受不了,更别说一个怀胎几个月的孕妇了。”
“卧槽,够缺德的啊,二闺女肚子里的孩子要是解东风的,他这不是连自己的孩子也害死了吗?”木山难得智商一直在线。
“男人狠起来,自己的亲骨肉算什么?”老五涂山往嘴里丢了一把干果,拍拍手,道:“不管孩子是不是解东风的,解东风都恨极了二闺女这个逼他结婚的乡下女人。”
“然后呢?”木山又变成了催更党。
“房东就把解东风扭送到公安局,那小子也是个怂货,进去都没怎么审问他,他自己就全都撂了,他那个小青梅也被抓了起来,最后俩人都吃了花生米。”
“该。”木山义愤填膺道:“要是二闺女肚子里的孩子是解东风的,他这就是杀子啊,灭绝人伦的行为。”
“难道解东风就不会翻供吗?他就说是忘了关窗户了,事情也过去好久了,上哪去找证据啊。”一直没发言的李国庆第一次开口道。
“翻什么供。”水山白了李国庆一眼,道:“解东风和小青梅肯定是要分开审问的,只要俩人的供词对得上,就可以定他们的罪。”
好吧,有罪推定,口供定罪,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在这个破案手段不是特别先进的年代,这种特色也不见得完全是一无是处,有些正义,只能这样维护。
当然了,有些冤假错案也就是因为这样的程序产生的。
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婚姻、孩子都成了互相算计的筹码。
都想过好日子,这无可厚非。
手段不光彩,最后能有什么结果,就看谁手段更高明,谁下手更狠了,有一点是肯定的,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正义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千万不要小瞧了有钱有势的人的手段和狠辣,更不要高估他们的良心和道德水准。孩子?亲情?他们可是一帮最不能容忍别人威胁他们的人啊,尤其是被不如他们的人设计、威逼。
你要人家的钱,人家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