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也瞧清楚了。
除皇上与太上皇外,有权调度涂氏宗家祝师的只有涂氏宗主与现今的涂太后。
向涂氏借用祝师,不可能为了普通的祭祖。
“呵。”
鹰王看来兴致昂扬。
关翎不似他那般事不关己,一看出太后参与其中,后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倒不是意外,而是嫌麻烦。
水悦秋乃是水如镜转世的传闻屡禁不止,涂太后一直对她心怀不满。
皇后无法借叶士诚收拾她,余下可找的罪名不太多。
两人联手过一次,不难联手第二次。
关翎攥紧衣领,心绪烦乱。
适才鹰王所说的事仍占据着她的脑海,万一太后现在来找她茬儿,她可想不出怎么应付。
“去请皇上……”
她打算吩咐婵月通禀皇上,鹰王劝阻住她。
“且慢。”
鹰王越气定神闲,关翎越不明他的用意。
她死盯年轻王爷不放,鹰王低下头朝她微笑。
“皇上现在来了,就看不到好戏了。”
他用手指比在唇间,示意主仆三人勿出声,随后轻击了下双掌。
亭外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不久,关翎领悟了鹰王的意思。
众人摆好祭坛后不久,流水殿的庭院入口出现了几抬华辇。
与赴宴的规定顺序不同,北六宫的几位贵人一同出现在了流水殿。
皇后下辇后,候在院门口的公公上前耳语了几句,她嘴角随即浮起一抹笑。
素月瞧见那抹笑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走几步,去推了推暖亭的大门。
门纹丝不动。
“王爷……”
鹰王一定知道什么。
关翎用眼神询问他,他仍是一脸笑意,示意她耐心。
元妃、成妃与李昭媛,随皇后进了院子。
层层帷幔包围的祭坛,令几人困惑。
红白交织的颜色,似吉非吉。
尤其一行人步入祭坛中心后,看见供桌上未放灵牌未书尊号,而是摆了一只人偶。
“这是做什么?”
成妃首先发问。
“臣妾没见过这么祭祖的。”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涂家的祝师。
“莫非今天开坛做法,为的是其他?”
元妃与她一般疑惑,不似她问得那么直白。
她扫了一眼插在祭坛周围的招魂幡。
“殿下难不成想招来先祖魂魄,卜问凶吉?”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人偶上。
“久闻天武流行以人偶代替尸祝。耳闻不如一见,果有此事?”
“本宫今日所循非天武的传统。”
皇后倒是不因她们的疑问气恼。
“两位满腹经纶,必定知晓当年兵主与黄帝战于逐鹿,死伤无数。兵主为将阵亡士兵的尸骨运回家乡,差人招魂,令尸骸随符节而行。”
皇后微扬起头,颇有几分骄傲。
“世人知费氏以医药立身,实则幽冥之事上,先祖也非毫无建树。”
关翎知晓赶尸的传说,只是从未将这件事与费氏联系起来。
苏檀说过费氏的手腕不止医药,假如费氏真有此等手腕,能稳稳占据杏林果然如其所说另有乾坤。
可是为何世间无人提起呢?
她困惑地抬脸望了眼鹰王。
鹰王侧过脸,微微向她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也是。”
成妃点了点头。
“能从阎王手里抢命,有本事穿梭阴阳两界也不奇怪。”
“啊。”
元妃如醍醐灌顶。
“臣妾只道赤帝一脉以神农为医药始祖,殿下这么一说,确实掌握回魂之术的反是兵主。”
“难怪陛下说过,赤帝一系最为重要的是蚩尤。”
李昭媛跟上了她们的步子。
皇后回头瞥了她一眼,翘了下嘴角。
“我们几人中,陛下见昭媛最多,最为宠爱你。昭媛日后取代水氏,专宠御前也未可知。届时,望昭媛多多提点。”
李昭媛惊得头顶步摇一颤。
“殿下言重了。臣妾只是与皇上不期而遇过几次罢了。”
“不期而遇?”
费皇后不想与她为敌,也不愿附和他人说些假作谦恭的客套话。
“我等好好待在宫里,如何跟陛下不期而遇?……是不是皇上专程前往过昭媛的寝殿?”
李昭媛擅闯神木宫的事,暗地下早传得人尽皆知。
太后假装不知不予追究,余人也不愿自讨没趣,因此没人在太后面前提这件事。
成妃与元妃当然知道皇后指什么。
两人闭紧了嘴,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那……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罢了。”
谁也没想到,李昭媛说出了令她们惊讶的话。
——无衣真的私下去见过李昭媛。
起居注上明明白白写着皇上每晚宿于龙霄宫。
大婚多日来,无衣一步也没跨进过北六宫。
费皇后以为其他几人待遇与自己一样。
她一心念着秦王,不在意皇上宠幸谁,然而皇上隐瞒其他人与李昭媛来往,不仅意味了李昭媛在他心里地位特殊,而且害她得意洋洋嘲讽人不成反丢了脸。
她心下恼怒,很快想到皇上对水悦秋并不专情,重新乐出笑容。
“这么说起来,真是恭喜昭媛了。”
李昭媛脸颊桃红,面露羞涩。
“皇上真是的……”
婵月由牙缝挤出几个字,鹰王竖起手指提醒她。
他们在暖亭说的话外面人听不见,不过自顾自说话漏了外间的动静,就得不偿失了。
关翎清楚记得史书上关于无衣与李昭媛的每一笔记载,可由于无衣的深情,总是不由自主寄望他躯壳里的灵魂是自己所想之人。
这会儿她头顶宛如被泼了一盆凉水——怀疑史书记载未必属实的自己,实在是无聊至极。
她心头沉重了片刻,斩断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情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反而清楚了。
因李昭媛的秘密说不出话的,不止是她。
成妃、元妃与其他人一样,以为皇上跟水夫人情投意合,独宠一人。
她们俩与水悦秋有几分投缘,后宫斗争中不便偏袒她,想到有皇上庇护,倒也替她欣慰。
李昭媛的话让她们生出几分不平,不好当众表现出担忧,只得沉默。
皇后岂不知她们俩的心思?
那日处罚水悦秋,两宫虽无阻拦,后来几次觐见,她提起那日的处罚,这两人只含糊其辞地蒙混,没一次明确赞同过她。
看她们吃瘪的模样,皇后心下更是得意,待李昭媛也更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