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交谈到了重要部分,关翎想继续往下听,可惜照进双眼的白光驱散了梦境。
她转了下头,一阵头晕。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叶士诚的身影。
“你在?”
她下意识地问。
“一直在。”
熟悉的回答化作一道寒意流窜关翎全身,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在?”
“一直在。”
“为何不离宫?”
“有要事未完。”
“是何事?”
“无可奉告。”
“知擅闯深宫该当何罪?”
“知道。谢殿下替我隐瞒。”
……
“你在?”
“一直在。”
“何时出来的?”
“昨日。”
……
“你在?”
“一直在。”
“去观星楼顶。”
“好。”
……
“你在?”
“一直在。”
“陛下命你来此?”
“正是。”
“这种情况该当如何?”
“比武取胜。”
“能否赢他?”
“轻而易举。”
……
一些似是听过,又似乎没听过的对话在耳畔响起。
“你……”
关翎翻身坐起,未扣起的前襟落了下来。
她顾不上满腹疑问,拉紧衣领,低头查看衣服。
“先生刚刚做了什么?”
“冰火莲无法可解,唯有睡过一两个时辰,等它自行消散……”
“我睡了一两个时辰?”
关翎慌张地推窗看外边天色。
窗户一开,一股刺骨的寒风吹进屋子,冻得她直哆嗦。
叶士诚起身阖上了窗。
“过了半个时辰而已。”
“那怎么……”
关翎狐疑地看着自己十指。
令人不适的灼热感已经褪去,翻腾不止的情欲也消失不见了。
她摸了下腰带,发现腰带被人解开过。
“你该不会趁我睡着……”
她神色惊慌地抱紧胸口。
叶士诚一脸冷漠。
“娘娘也会为了无足轻重的小事慌张?”
“无足轻重?”
叶士诚的态度让关翎莫名生气。
适才那句漫不经心的回答再度使关翎联想起沉舟,然而沉舟不会以这种态度对待她。
现在距离光禄九年约五六十年,沉舟的年纪没有那么大,叶士诚不可能与他有关。
但是……
她按了按自己的脸颊。
为什么有那么多细节与沉舟仿佛存在关系?
“先生今日为何来此,你不是在秋官府的大牢内吗?”
对了,先得弄清这个问题。
叶士诚整理银针的动作稍微停了下。
“在下……与天牢的衙役有些交情,几位大哥放在下出牢透透气。”
一派胡言。
“秋官府放先生上晋王府来透气?你与秦王府参军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冒名顶替?”
叶士诚扎紧布帘的带子,将针收入怀中。
一晃而过的针包上显出羽毛形的墨渍,不知道在哪儿蹭脏了。
“此事说来话长……与娘娘夜闯地宫的理由一样,不足为外人道。”
“哪里一样?我又没犯事儿坐牢。”
关翎跪在榻上,提起他的衣领。
“秦王戍守边关,府内参军可以接触机要情报。哪怕先生此前没用过这个身份,单单今日来王府道贺,允许他人顶替接近晋王也非同小可。你不解释清楚,我绝不放过。”
“娘娘打算怎样?向陛下告发在下?”
叶士诚扬了扬眉。
叶御医几次救她,又与沉舟隐约存在联系,关翎不想把他推到浪口风尖。东院有泄露军情的人出没,一旦卷进去是杀头的罪名。
“告发不告发端看先生的理由。”
她甩开叶士诚的衣领,双手撑膝坐回榻上。
“望先生如实相告,不要欺瞒。”
叶士诚整理了下衣袍,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想必娘娘知道在下因涉嫌毒杀桃山郡王府的老太君而下狱。”
“是否属实?”
“娘娘不相信在下的医术,还是在下的人品?”
“先生的医术出神入化,世间无双,足以信赖……人品难说。”
叶士诚推了下眉心。
“在下纵使性格乖戾,也不可能去加害老太君。”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说起来不复杂。”
叶士诚眉头微挑,有点故作姿态。
他一派轻松,似乎并不为身陷囹圄而烦恼。
“老太君前不久摔倒,卧床不起,有淤血迹象。在下为她开的药里有一味五灵脂。偏偏在下走后,老太君又饮了参茶。”
五灵脂不可以与参茶共饮。
年轻体壮之人兴许稍有不适。老太君年老体衰,虚弱至极,服用了相畏的药物,不久呕吐了两次,跟着一命呜呼。
郡王妃起先状告叶士诚下毒,便是拿老太君的症状说事儿。
太医院查过叶御医开的药方后,认为他的医治方式无误,然而向郡王府的人隐瞒此药忌讳人参,实乃居心叵测。
“先生难道没有说?”
关翎不信。
叶士诚为她看病时十分小心,但凡用药一定说清与什么药物相克。
“自然说了。在下将禁忌全部列在一张纸上。问题在于这张纸……没了。”
说着说着,他轻笑一声。
“娘娘应当知晓郡王府的老太君出自王氏。王氏以商贾立世,最易受官府挟持,素来奉公守法,不敢越雷池半步。而民间传言小司徒私下售卖府衙名下的田地。郡王府的下人曾目睹老太君与郡王妃为此产生过口角。”
“莫非是郡王妃藏起那张纸,派人向老太君献参茶?”
“不仅如此。老太君的血瘀症并不普通,是中了一味叫做‘百日晴’的花毒。那种花毒可令人心口淤血,不知不觉猝死。若非老太君跌伤,在下前往诊断,恐怕到死都发现不了。”
“百日晴”三个字激起关翎一身冷汗。
她亲身体会过这种毒药。
“先生可有报告秋官府这些事?”
“有。不过空口无凭,有什么用途?”
叶士诚摊开双掌。
他写下禁忌药材的纸在郡王妃手里,郡王妃打定主意诬赖他,怎可能留下证据?
郡王爷摆出孝子模样不允许官府验尸。
百日晴造成的淤血与尸斑极易混淆,如今好些日子过去,哪怕秋官府强行开棺,也验不出个所以然了。
“这……先生今日来晋王府又有什么用呢?”
桃山郡王夫妇确实前来拜贺。
然而光跟着他们俩,找不到任何有利叶士诚的证据。
关翎想不出个所以然。
“郡王爷今天要过手一件大事儿,一件足以证明郡王妃对老太君起了杀心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