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的担忧不无道理。
自他离开龙霄宫后,关翎连日昏昏沉沉。
天气渐冷,她以为自己无精打采是换季的缘故,并未在意。
叶士诚每日前来诊脉,亦没发现异状。
就这样过了四五日。
婵月因叶士诚日日前来御和殿,不由注意起打扮。
这一天叶士诚与往常一样,辰时前来诊脉,到了殿门口被公公拦下。
婵月出门告诉他,水夫人未起。
“娘娘怎么越起越晚?莫非有事耽搁,睡晚了?”
“娘娘晚上无事,是老时间休息的。”
叶士诚问及水夫人作息,婵月一五一十地回答。
换炭的小公公经过他们身旁。
御和殿有地下火道,殿内不冷,不过水夫人手脚寒得快。
皇上除了为她预备手炉,另命人在殿内常置薰笼。
婵月平日不打扮,这两日临时兴起化妆的念头,让叶士诚留意自己的心思又重了点,粉涂得厚了些。
避让公公时,些许脂粉落下,不知不觉飘到了薰笼里。
“要不,我们过了晌午再来吧?”
引路公公试探着问叶士诚。
“那我去回一声姑娘。”
婵月正欲往里走,叶士诚叫住了她。
“且慢。拉上帘子,在下进去搭一下娘娘的脉再说。”
水悦秋未起,即使见御医不比见其他男子,婵月仍是犹豫不决。
“皇上命我们留意娘娘身子,万一出了事儿你担待不起。”
引路公公机灵地补上一句,婵月不敢怠慢,快步进殿了。
叶士诚又站了一盏茶的工夫,婵月出来叫她。
几人进殿,径直来到龙床前。
床前玉帐放下,隔着纱帘隐约能看到人影。
水夫人盖着厚厚的被子,慵懒地躺在床上,似乎仍睡着。
“娘娘状况可好?微臣前来请脉。”
叶士诚以请安查探她的反应。
“嗯。”
帘里传来微弱的回应声。
婵月探进帐子,扶出一只腕子,叶士诚如往常一样搭上丝帕探查脉搏。
水悦秋的脉象比平时虚弱一些。
她现在半梦半醒,脉象略弱不算太怪。
叶士诚正欲离开,闻到一股气味儿。
那味道有丝古怪的焦臭,与香木散发出的香气混在一起,不仔细闻不易察觉。
偏巧来人是他,对于这气味熟悉得很。
他不说二话站起身,三两步走到薰笼前,俯身又闻了闻笼里的气味。
那股奇怪的焦臭正是从笼里传出。
“可有脂粉?拿来给我。”
他向素月与婵月伸出手。
殿上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快些!”
叶士诚一厉声催促,素月连忙跑到桌上,取了水悦秋平时用的脂粉。
叶士诚接过脂粉盒,不看一眼,揭开薰笼盖,迅速将脂粉撒了进去。
“啊,那是皇上赐给娘娘的露华粉。”
婵月惊呼。
叶士诚哪儿管那么多?一口气把盒子里的脂粉倒了个干干净净。
发红的炭“轰”一声炸出几个火星,之前那股奇怪的焦臭变得更重了。
“这是什么味道?”
素月也察觉到了异样。
“灭了所有炭火,把地下火道的炭清理干净。”
叶士诚不及详细解释,匆匆走回床边,在宫女的阻拦下猛地拉开帘帐。
关翎脑子稀里糊涂得很,只看到面前有个模糊的人影。
“发生了什么事?”
她勉强支撑起身体,询问状况。
叶士诚扯过旁边的被子,将她裹紧,一把抱起她。
“宫里哪里有不生火又暖和的地方?”
他问素月。
“嗯……流水殿。流水殿以温泉取暖。”
“带路。”
御和殿的公公一阵惊慌,不知出了什么事。
见叶御医强行抱走娘娘,一个个上前来拦阻。
“不想死的话,你们也快离开这间屋子,打开殿内所有门窗,一扇也别落下。看住炭,不许动。”
他这么一说,再没人敢阻拦。
忙开窗的忙开窗,忙去地下火道灭火的去地下火道灭火,七手八脚乱成一团。
素月与婵月匆匆引路,往流水殿方向而去。
一路上的公公宫女见叶御医抱着一卷被子,无不惊奇。
少不得有人跑出宫各处通传。
叶士诚不理旁人如何,将水悦秋一路抱到流水殿,找了一处温泉旁的竹榻把她放下。
“你们夜间陪着娘娘吗?”
放下人后,他一边摸出金针,一边问婵月与素月。
“娘娘不喜欢睡觉时有人陪在旁边。”
素月简短地回答。
“算你们好命。”
叶士诚撩开被子,将针刺进水悦秋的穴位。
水夫人被下仅着了中衣,叶士诚替她扎针又少不得拨开衣服。
婵月慌了手脚,转身寻找太医院的引路公公。
宫内规矩,御医替后妃问诊,至少得有三人以上宫女公公在侧监察。
叶士诚赶得紧,引路公公竟没跟上。
这下闯了大祸。
“万万使不得!”
见叶士诚打算解开水夫人的衣服,婵月慌忙抓住了他的手。
“叶先生这么做,要砍头的。等一会儿其他人跟上再说。”
“娘娘很可能昨天开始吸入毒气,再过一两个时辰毒行进心就难以救治了。”
叶士诚指着水悦秋的肩胛骨。
她皮肤下的血脉隐隐透出黑色。
“娘娘中了毒?”
素月一点儿也没察觉。
“这是在下早年一时兴起制作的毒药,名叫‘十四桥’。中毒之人每隔一个时辰就毒性加重一倍。起初无知无觉,一旦过了十个时辰,药石罔效。待满十四个时辰,生死簿上一笔消。”
知道水悦秋命在旦夕,婵月再不敢拦他了。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关翎一路吸冷风,稍微恢复了些意识,迷迷糊糊听懂了叶士诚的话。
“以先生的毒杀我,先生不察,我死,罪在先生。假如先生救我,则罗织其他罪名编排我们。”
叶士诚将她按回竹榻上。
“微臣现在施针,一会儿两臂疼痛,娘娘尽量别动。”
“去,将流水殿门口的公公叫来。”
关翎吩咐婵月。
“小欢子兴许一时慌了手脚,忘了跟上。是不是该等他一下?”
小欢子是替叶士诚引路的公公,他照理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医院的御医。
“他没法儿过来了。”
关翎费力地咳嗽两声。
“去叫上流水殿看门的值日公公,免得坏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