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不算小。
除了最前一排供下人居住的外院,后面是两套叠加的九宫格院落。
从关翎所住的西院到书房所在的西南角院落很远。
西院与王妃所住的主院同属内宅,距离非常近,穿过一道院门马上到。
听到丫鬟呈报,王妃爽快地传她进去。
一路上没有受到刁难,关翎着实松了口气。
等踏进偏厅,看见厅前端坐的贵妇后,她冷汗唰一下流了出来。
此地出现了一张她熟悉的脸。
端坐于花厅正座以高傲的态度俯视她的秦王妃,长着与邹夫人毫无二致的面容。
熟人见面,她一时讶然,忘了行礼。
秦王妃见状,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檀扇。
“世人说水氏多出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王爷不惜重金相救。”
王妃一开口,一股浓浓的醋味弥漫整屋。
“王妃娘娘倾国倾城,小女怎配在娘娘面前承此盛赞?殿下折煞小女了。”
关翎瞬间懂了小喜子的那堆碎碎念,庆幸脸上的淤青没消完。
“小女与家父突遭横祸,幸得王爷与娘娘搭救方得以保全性命,小女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王爷尚未纳妾,水姑娘有否想过以身相许呢?”
不愧长着邹夫人的面容。
关翎把她捧成恩人,她上来就把她看成敌人。
“秦王殿下英雄盖世,小女身份卑贱,怎可能配得上?”
“哦,原来姑娘认为王爷英雄盖世……看来对我夫君并非无情。”
到底要怎样……她又不可能开口贬低救命恩人,不管对秦王是否有意,不都得挑好听的说?
活了两世,邹夫人酷爱没事找事的风格依旧没变。
“娘娘说笑了。王府上下皆知王爷对娘娘一往情深,何况小女另有意中人。”
听她说心有所属,秦王妃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水姑娘已经有意中人?”
不知道伊萨在此时代是什么人,反正水悦秋肯定是要嫁给承元帝的。
“小女……眼下左手不便,仅能做些简单的差事回报王府救命之恩,待伤愈之后一定竭尽全力偿还诊金。”
等左手能动,她说什么也要离开王府。
在萨拉赫斯她背了好多天曲谱,现在手能动,练习几天,去找家酒楼弹曲,攒出药费,慢慢把人情债还清。
“区区几两黄金,水姑娘不必挂在心上。”
秦王妃不太计较银两,只计较自己的丈夫。
关翎与王妃客套了几句,匆匆告辞。
第二天一大早,她如常前往书房抄录书本。
秦王让她抄录的大多是些经史子集,也有兵书与地理图志。
无论哪种,拜托她誊抄的大多是些可有可无的文书。
不让她接触军机密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能单纯是为了给她找点事做,免得她惶惶不安。
关翎看着那些书摊上几文钱买一摞的旧书,怀疑是否有誊抄的必要。
作为水如镜时她临过苏檀的墨宝,又想起沉舟那首诗,不由自主落笔写下。
“烟迷苇渡影蹉跎,一叶倾舟度素波。月照船摇秋万里,惊闻远岸故人歌。”
她专注回想苏檀的笔迹,一时未察觉身后有人。
这人屏住气息,走到她身后看她挥毫泼墨,等她写完方念出来,吓了她一跳。
她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秦王。
平时午饭过后秦王才来书房,这一日刚刚辰时他便跨进屋子。
“这首诗……”
秦王不等她行礼,举起她的字仔细端详。
“水姑娘知道王君尧的诗作?”
王君尧?
这名字在白云楼她听过数次,似乎是与水如镜订有婚约的王氏公子。
“我……听人念起过这首诗,不知是何人所作。王君尧是谁?”
她趁机打听。
秦王将字放回桌面。
“王君尧是成宗时的王氏公子,因卷入水如镜的纷争下落不明。其人多才多艺,有不少诗作传世。这首诗即是他所作。”
果然是跟水如镜有关的那个王君尧。
关翎仔细观察秦王的神色,他谈起王君尧,看到她临摹的字体,并无特别反应。
“王爷……觉得我的书法如何?”
她试探道。
秦王低头再看了眼桌上的字。
“姑娘书法磅礴大气,遒劲有力……老实说,本王有些意外女子写字这般铁画银钩。”
“王爷慧眼,小女临摹了一位故人的笔迹。”
“哦,是谁?”
秦王不解地看向她,似乎真不知笔迹源自于谁。
书房内有秦王手书,大多是战地传来的战报,写于马背,字迹潦草。
偶有几件公文,为了阅读方便,毕恭毕敬以正楷书写,与苏檀字里行间随性的风骨不太相似。
别看秦王喜欢一身黑,至少与苏檀以及诏明无关。
“是……家父的一位老友。”
关翎匆匆敷衍这一问。
秦王凝视了她一会儿,目光落下。
“昨日姑娘去见了王妃,可有受到刁难?“
不愧比翼鸟连理枝,秦王挺清楚自己夫人的性子。
“王爷过虑了,王妃通情达理,怎可能刁难我?”
知晓她无事,秦王松了口气,继而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听说你想投奔意中人?”
不用猜,王妃肯定把她的话重新组织了一下。
“本王第一次知晓水姑娘心有所属。能否告诉本王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本王好替你联络。”
“这……”
假如存在这样的人她不早去投奔了吗?
这时代与水悦秋有关的人,她拢共只知道兴福公主与承元帝。
兴福公主没出生,承元帝尚未继位,是东宫太子。
她一介乐女说自己是太子未来宠妾,硬闯进太子府,不让人打出来?
见她左顾右盼,闷不做声,秦王向她走近了一步。
“水姑娘,真有此人吗?不要欺骗本王。”
他年少领兵,质问他人时自带一股威严。
关翎不由自主心里发虚。
“小女心有所属一事千真万确,只是小女……不知道此人是谁,身在何处,甚至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权在心底留个念想。不过……”
她仰起脸。
“哪怕无人可以投奔,小女还是会想办法偿还秦王府的恩情。王爷与王妃的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秦王略微弯了下腰,靠近了她的脸。
“你当真想回报秦王府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