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回门那天,关翎与尾济躲在屋内。
外面热闹到傍晚,人声才散去。
期间关翎几次打门缝跟窗户朝外张望,皆没见到秀娘。
“她这回彻底死心了。”
尾济拍着扶手。
事后家丁告诉他们,那日纪公子直接拒绝了秀娘的好意。
“我已有意中人。过去假如有任何举动引起姑娘误会,请姑娘海涵。”
伊萨众目睽睽之下,说得没留半分余地。
他知道自己肯定伤了秀娘的心。
暧昧不清,任由秀娘误解下去,不单影响翎儿与他的关系,也误了秀娘。
娇娘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暗示过秀娘不知道多少次。
秀娘痴心一片,认为她哪怕做不成纪公子的正室,至少可以成为他的妾室。
她的梦想过于卑微,卑微到娇娘不忍心打破。
低贱的身份总归是种妨碍,不过那妨碍并不一定意味了她事事低人一等。
相反,自认为“低人一等”恰是那层妨碍,使得秀娘除悬殊的身份差异外看不到其他。
她不明白,哪怕她不是不夜坊的姑娘,而是身份显赫的四家小姐,纪公子的真心也给不了她。
“她别走火入魔就好。”
娇娘摇了摇团扇,担忧地看了眼二楼。
她连着两天忙于帮媚娘张罗回门,没时间陪秀娘说话。
秀娘临时起意求来的好事,不夜坊的姑娘们不敢不珍惜。
背靠到郎千禄,甚至是靳家这座大山,往后玉碗山上下没人敢欺负她们。
“她在屋里闷了一整天,饭也不吃,茶也不喝,姐姐你去看她一眼吧。”
青艾担心得恨,抱着娇娘膀子央求她。
娇娘无奈地提起裙摆,走上二楼,老远就听到秀娘房间传出啜泣声。
“姐姐,我是不是不该当大家面儿问他?”
一听到娇娘进门的动静,秀娘立即由手臂间抬起了头。
“他是不是怕那位姑娘不高兴,所以拒绝我?”
娇娘虽然高兴她没有一蹶不振,可她执迷不悟,迟迟不愿放弃纪公子,又令人头疼。
“我不该那么鲁莽。怎么能当那么多人面送他帕子?他与那位姑娘没成亲,肯定要拒绝其他女子示好的。”
秀娘攥紧那条绣帕,不停责备自己,突然又拉住娇娘的手。
“姐姐我该怎么办?我怎样才让那位姑娘知道,我不会抢走她的位置。我只要陪在纪公子身边。”
“疯了,真是疯了。”
娇娘叫青艾按住她。
“你这傻丫头,可醒醒吧。你没发现纪公子自始至终眼里只有那位姑娘吗?”
娇娘忍不住说出事实。
“那位姑娘确实妨碍了纪公子收你帕子,不过不是因为纪公子害怕她。诶,这么说不对……纪公子确实怕她生气。”
“就是这样。纪公子怕她生气才拒绝我。我真蠢,私下把帕子给他就好了。”
秀娘呜嗷一声又哭了起来。
“我又不是觊觎正室夫人的身份,做什么那么嚣张当人面坏他好事?我真蠢。这回他肯定恼我了。”
“这丫头吃了秤砣了,到底要怎么说清楚?”
娇娘被她哭得心烦,绞尽脑汁又讲不清楚纪公子的害怕,与秀娘以为的“害怕”有何不同。
“对了,我去告诉那位姑娘。我不会碍着她与纪家联姻。我往后一心一意伺候他们,只要纪公子……只要纪公子分一点点时间给我就好。我不是贪图他的家世,我是真的喜欢他。”
秀娘猛地站起身,往屋外走,青艾差点抓不住她。
“快拦住她,别让她去大庭广众说疯话。”
娇娘惊呼着关起屋门。
“你去客栈胡言乱语,别说纪公子了,郎将军都不会放过我们。我的大小姐,你可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怎好意思到别人千金大小姐面前说自己喜欢她的男人?”
娇娘抚着心口,不敢相信平素伶俐乖巧的秀娘癫狂成这样。
“何况那是你想分就能分的吗?纪公子给你的答案不够清楚?”
“他为什么选她?因为她比我漂亮,比我有钱,比我高贵?”
秀娘伏在桌上大哭不止。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对他颐指气使,没有半分恭敬,她压根儿把他看成自己身边的一条狗。她那么无礼,纪公子为何仍然非她不可?我若不是出身低贱,若也是千金之躯……”
秀娘的问题娇娘答不上来。
以她们所见的几次,那位翎儿姑娘脾气说不上多好,长得虽美,但举止粗野。总之距离常人口中的大家闺秀差了十万八千里,绝非贤内助。
别说纪公子在她面前唯唯诺诺,靳月夔也是点头哈腰。
假如不是她身份高贵到纪公子不敢做出越轨之举,娇娘也想不通纪公子为何除她外不看旁人一眼。
寻思那两人相处的方式,娇娘隐约觉得那两人就算成了亲也难长久。
男人在外面做事需要立威,成天对女人俯首帖耳,心里迟早憋出病。
秀娘所图不多,不过是妾室的身份,也许并非毫无机会。
“你要是真喜欢纪公子,就别这会儿与翎儿姑娘怄气。她与纪公子的事儿成了,你方有机会。否则以你我的身份,嫁进纪家,根本是白日做梦。”
秀娘揉着发红的眼,懵懂地望着娇娘。
“翎儿姑娘肯让纪公子纳我为妾吗?”
“如果纪公子离不开你,她不肯又有什么办法?华英国唯一的公主都阻拦不了丈夫纳妾。华英国哪个女人不是出嫁从夫?何况叫纪公子离不开你的,不是你,而是她那破性子。”
听了娇娘的话,秀娘破涕为笑。
“姐姐快教教我,应该怎么办?”
“她越泼辣,你越温柔。她对纪公子越无礼,你对纪公子越体贴。她给不了纪公子什么,你就给纪公子什么。”
娇娘笑着擦掉秀娘脸上的泪水。
“人心就是这样,起初图个新鲜,总爱肖想高高在上的星辰。天长日久才发现,近在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高贵、美貌、财富,拥有太多对女人而言未必是好事。男人从来就不真正喜欢需要翘首仰望的女子。”
艳娘是不夜坊最美丽的姑娘,然而客人真正离不开的是娇娘。
“世上最容易得到的是尊严,最难得到的也是尊严,男人们最离不开的恰是尊严。如今纪公子在翎儿姑娘那里就是少了尊严。懂了么?”
秀娘突然明白了她这位姐姐魅力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