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赛跟拓食也常吃卷饼。”
经伊萨提醒,关翎才发现两者真的挺像。
“厨房怎么有春卷皮?”
“少爷要吃春卷,客栈没有,老陈吩咐客栈厨子照烙饼贴好自己做。”
“老陈懂做饭?”
关翎接过他手里的卷饼,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意外好吃。
“你真擅长入乡随俗……”
“马队因为风暴困在沙漠的时候,我用豆饼卷过烤蜥蜴。”
看他轻松说出九死一生的经历,关翎胸口隐隐作痛。
纪归鸿跟伊萨,皆与富贵无缘。
一想起纪归鸿,千年之约再次浮现在脑海,手里的饼变得难以下咽了。
“怎么了?”
伊萨见她嘴角沾了鹰嘴豆泥,伸手替她擦去。
想了想之后,他顺势去揭人皮面具。
关翎下意识地躲闪。
“甄小姐不来这里,不用担心。我太久没见过你了。”
他这么说,关翎便任由他取下了那张面具。
之前与她时时见面,没什么感觉。
这次在萨满康德不知不觉住了近一个月,伊萨很久没见到她的真容。
再见这张脸,他忽然意识到她比初见面时长大了不少。
伊萨总能在她身上见到另一条影子。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水如镜。
至少她现在的模样,与那条影子越来越接近。
“脸上沾了脏东西吗?”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关翎不安地摸了摸脸。
“我在想,小生何德何能,有幸与小姐举杯共饮。”
这是他们这两日读过话本里的台词。
兴许是伊萨换了一身华英国人的打扮,这会儿念起这句台词没任何违和之处。
烛光下,关翎越发分不清他与纪归鸿。
“你我之间若是有缘,为何每次相见,我皆已嫁与他人?若是无缘,老天为何又总让我们相见?”
关翎顺着他的戏腔,问出心底的困惑。
经她一问,伊萨不由想起向靳月夔打听的往事。
“水如镜的遗体,是纪归鸿亲自运回东莱?”
那日涂意芝走后,众人无心再聚,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散了。
伊萨追到东厢,拉住靳月夔继续打听。
他是纪氏人,出生在遥远的异国,想多知道纪家的过去,再正常不过。
靳月夔耐心地回答他。
“我听说那一年纪家派去濯州探矿的族人不见了。归鸿宗主领了皇命前去修葺栈道,回到东莱时已经开春儿,这人依旧没有音讯。当时的宗主便派他再访濯州。”
失去踪影的人,定然是指纪离鸿。
纪归鸿去过濯州,又与白云楼主相识,那种情况下,老宗主应该也没多想,自然而然地吩咐他过去。
“结果……”
靳月夔回忆起传闻,顿了顿。
“结果如何?”
伊萨催着问。
“归鸿宗主原是认得白云楼主的,哪儿知到了地方,那栋仙境一样的楼宇不知所踪。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早先见了鬼,结果在他记忆里盖了楼的地方,发现了水如镜的遗骸。”
伊萨无法想象,看见水如镜尸体的纪归鸿心情如何。
他知道听说翎儿遇害时的自己。
“说来也奇了。那时候天气回暖,雪早化了。水如镜的尸体却没有被猛兽吃掉。不仅如此,她死去已久,尸身不败,像睡着了一样。”
也许纪归鸿认为仍有办法救醒她。
“于是归鸿宗主一步一步,将她背回了东莱。”
水如镜是成宗时街知巷闻的人物。
与纪归鸿不同,她的传闻相当有名。
靳月夔知道那时候发生的许多细节。
“她的尸体到了东莱后,纪家立即报知水氏。结果水氏拖拖拉拉不来认领。过了约莫两年,她样貌如初。水氏来人后声称有妖孽附体,不愿替她收殓。”
此事怨不得水氏。
天武与榆州交恶,影响不少百姓生活。
当时百姓对水如镜恨之入骨,自然而然迁怒水氏。
加之她一早有“鬼女”之名,见她尸身不腐,她的爹娘怎敢将她运回故乡?
“纪氏人同样颇有微词。老宗主当年有意传位归鸿宗主,不想他因此与族人闹到不欢而散,商议后,选了原来划给素氏的墓地安葬水如镜。”
“素氏?”
伊萨在母亲口里听过这个姓氏,不过他的母亲没详细介绍过素氏,只说与他有渊源。
那一支的情况,靳月夔知道也不多。
“素氏是纪氏的旁支。跟纪家其他人不同,驻在海外仙岛,专门侍奉重溟君,与纪氏老家以及东莱的仙门,来往不多。”
重溟君、纪归鸿,与他,到底有怎样的关联?
重溟君离开了他养大的孩子,纪归鸿错过了水如镜,而今他与翎儿身份悬殊。
如翎儿所言。
假如老天不许他们在一起,为何让他们世世相见?
不管原因为何,如今在他眼前的少女,他不会轻易松手。
伊萨不知不觉吻上了她的脸庞。
知道纪归鸿落葬在水如镜墓旁,以及自己一早在幻影里见过伊萨后,关翎不再怀疑他就是自己所要找的人。
尽管关于伊萨,关于重溟君仍有许多谜团困扰着她,不过一切变得不同了。
她现在切切实实知道自己等待的人在哪里。
触碰到伊萨的嘴唇后,她没有避开。
伊萨这段日子经常借口阅读话本来她的屋子,可除了那一日稍作试探,再未做过逾礼的事。
她不再逃避自己,便是诉说出了心意。
伊萨描画过她的脸庞,正要移上她的双唇,门口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响动。
有人在门口来回徘徊,犹豫是否要敲门。
伊萨打开门,门口赫然站着手提食盒的靳月夔。
“我招呼店小二重新送了些热食过来。”
靳月夔有些不快地看了眼伊萨,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他。他想继续朝房里打量,伊萨用身体挡住了他。
“少爷说过不许其他人与翎儿接触。靳公子请自便。”
“……你难道要睡在这里?”
“我离开前会贴条封门。”
伊萨朝主屋方向瞥了一眼,堵住了靳月夔的话。
投毒事件以前,靳月夔顶多认为甄映雪与他所知不同,是名虚伪的女子。
现在他不再为遇人不淑难过了。
他更担心自己的不智之举拖累皇后与靳家。
看靳月夔在门口不愿离去,关翎走了过来。一见靳月夔,她手指先压上双唇,示意他别出声。
“有劳靳公子了。”
她指了指主屋,用唇语告诉他。
得了皇后命令,靳月夔脑内浑水返清。
他悄无声息地向皇后抱拳行礼,退回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