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并未特意将少女的情况告诉马队其他人,不过看他们俩在马鞍上恨不得相距一丈的坐姿,马队里的人渐渐咂摸出了滋味。
沙漠里的城市没有紧密到一城连着一城。
离开塔洛斯后,马队每天赶在太阳不烈的时候穿越沙漠,驻扎途中经过的绿洲。
小丫头的脸色一日苍白过一日。一开始兴奋地对途中遇到的蜥蜴、树枝指指点点,过了几天,慢慢说不动话。
这一天进入绿洲后,其他人忙着搭帐篷,她独自找了块石头坐下。
有妻子的队员见状端了杯加了蜂蜜的骆驼奶,叮嘱伊萨拿给她。
伊萨走到她身旁时,发现她满头冷汗。
“你怎么了?”
小丫头没回话,摇了摇头,把脑袋藏进膝盖里。
“对女人要小心一些,她们的身体非常娇弱。万一生了病,一不小心就会……”
领队费笛勒走了过来,语气沉重。
“胖成原来的几倍。”
“那是因为乌和特把养病当成借口,暴饮暴食。”
阿西亚跟了过来。
乌和特是费笛勒的妻子。马队里有些人已经成了亲,费笛勒是其中之一。
“她没事吧?”
阿西亚看着小姑娘的样子,不由担心。
马队里有粗通医术的人,能帮忙处理些外伤,但对于女人的问题不算拿手。
他轻轻摇了摇小姑娘的肩膀。谁料她被轻轻一推,整个人倒在地上。
“快扶她进帐篷!”
不等费笛勒下令,伊萨放下杯子,抱起她往搭好的帐篷跑。
男人们一阵慌乱,翻出行李里各种各样的东西往帐篷口送。
“保暖!保暖!”
“红花,谁带了红花?”
“哪个巫婆教你的?现在吃红花,是要她的命。”
“都让开!”
阿西亚拨开了手忙脚乱的人群。
“阿西亚用爱来温暖她。”
在他脱掉衣服前,费笛勒叫人抓走了他。
“别再吵了,让她安静休息。”
把人轰走后,费笛勒交待帐篷里的伊萨。
“女人这种时候最怕冷,别让她着凉。”
“她这样恐怕……”
伊萨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少女,担心她无法继续旅行。
“我们在这里休息三天。”
费笛勒说出令他意外的决定。
沙漠里的旅行时间由携带的水与干粮决定,不能随意修改。
“别担心。”
费笛勒看出了他担忧的事。
“这块绿洲里有水源,晚上能猎到动物。”
关翎浑身虚脱,反胃得想吐。
她不想打扰马队的行程,所以没告诉任何人自己不适,在马背勉强维持坐姿,双脚一落了地立即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她甚至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晕倒的。
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睡在帐篷里。
身旁暖呼呼的。她抬了抬头,看到了伊萨的脸。
“你看上去非常冷。”
伊萨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向她解释自己的行为。
“确实很冷。”
关翎不客气地朝他怀里缩了缩。
“你每次都这么痛苦吗?”
伊萨重新抱住了她的肩膀,面朝帐篷外。
“你每天早上都要僵硬一段时间吗?”
“你怎么知道?”
伊萨猛地低头看她。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少女得意地翻了下眼。
“我告诉你,那不是因为对你心存邪念。那是男人正常的……”
关翎与皇上同床共寝了那么多天,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一个腼腆内向的人解释难以启齿的事,总是有一点点愉快。
伊萨看到了她幸灾乐祸的表情。
“对,那是对你心存邪念。那是男人不正常的反应。”
他扯了扯她的厚脸皮。
“与靳家的大少爷私定终身是谎话,对吗?”
卖掉的花钗是只金凤。
单纯金凤,民间女子同样能够佩戴,并不稀奇。不过她的钗乍看五尾,仔细看在五尾间藏了四条短尾。
假如是九尾凤就不是民间能有的东西了。
别说民间,连华英国那四个声势显赫的家族都不能擅自佩戴。
那是皇室最显赫身份的标志。
她假如是后宫的女子,怎么可能与靳家的少爷私定终身?
不过……要说她是皇上的女人……
伊萨无法想象堂堂皇帝愿意娶一个调皮的小鬼。
那只金凤没在他手里停留多久,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记忆正确。
也许那就是只五尾凤,不过造型独特罢了。
“为什么总要怀疑有人喜欢我?”
关翎觉得自己被人小看了。
“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一般特别在意的事,大多是人没自信的地方。
“有谁?”
伊萨瞥了她一眼。
“有……小乙、小花、小橙子、小青石……”
她报的名字听上去就不像人。
一旁刺来的目光惹毛了小丫头。
“喜欢你的人很多吗?除了阿西亚还有谁?”
“别把阿西亚跟我扯在一起。”
伊萨捏了下她的肩膀。
“我可不像你,成天只关心这种事。”
“那你每天干什么?”
“……说给你听你也不懂。”
“那说点我能听得懂的事。你在沙漠里旅行那么久,有没有见过奇怪的事?”
“有一些……”
小丫头慢慢贴着伊萨胸膛睡着了。
伊萨替她擦掉了额头的汗珠。
要把这样的小姑娘卖给鹘霜或者拓食吗?
他没问过队里其他人的意见,不过他们不可能永远带着她在阿萨赛的沙漠打转。夏天结束后他们要回拓食的绿洲,届时不能带她回去。
哪怕是混血儿,他们也有拓食血统,要他们送她前往龙溪一样困难。
怀里的小人儿酣然入睡,伊萨却睡不着。
马队在绿洲休息的三日里,阿西亚天天来关翎的帐篷前找她说话。
伊萨极少转述他的意思。
“为什么不告诉我阿西亚说了什么?”
每次旁人要伊萨翻译,他总是把话省略成很短一句,关翎憋不住问他。
“我说了他的意思。”
“他说了长一串,你只说了几个字。”
“他的一长串话,往往意思只有几个字。”
“‘尼克莫科’(去你母亲)跟‘哈曼塔克’(老二)是什么意思?”
伊萨正在用豆饼喂马,听见这两句一手叉腰看了她一会儿,朝路过的费笛勒大喊了几句。
没多一会儿费笛勒走去阿西亚身旁,大力地拍了他脑袋一掌。
“阿西亚说的话大部分不该存在于人间。你不能记住他说的词。”
伊萨回过头教训她。
“那‘翁赫布克’(我爱你)呢?”
这次伊萨先是一愣,然后稍许红了脸。
“一样不能随便对其他人说。”
他仍然摇了摇手指。
“那是一种束缚。”
他小声补充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