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奇怪了。
神机营的士兵说要去叫靳统领，四皇子怎会比他先赶到？
哪怕在神木宫听到铳声立即动身，他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这里。
毕竟不管距离远近有无人联系，都能在危险发生时立即赶到女主身边，是男主的特权。
四皇子又不是男主。
他根本是皇后现在的危险源头。
关翎挂在沉舟肩膀上，百思不得其解。
沉舟后背有点湿漉漉的。
她担心是不是迷迷糊糊时又流口水了，揉眼睛时闻到一股铁锈味儿，摊开手掌发现鲜红一片。
这才想起来胸口中了一发铁弹。
弹丸刚打进身体时，没什么血流出。
这会儿沉舟背着她与四皇子对峙，伤口压在沉舟肩膀上，血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她感觉到疼，但不知道已经流了那么多血，难怪困得睁不开眼。
“殿下？”
沉舟比她更早留意到后背灼热粘稠的液体。
“有贼人鸣铳射伤殿下，你不单不抓住贼匪，反而阻拦我带她就医？”
沉舟等不下去，质问诏明。
“鸣铳击伤她的不正是你吗？难道以为别人不知这是你们潜逃出宫的障眼法！”
四皇子的话清清楚楚进了关翎耳朵。
看他的反应，像是有人密告皇后要与人私奔，他赶来阻拦。
关翎抬脸朝院子里张望。
身穿红衣的美人儿站在院门口，瑟瑟发抖地看着院墙上发生的一切。
用火铳打伤皇后不是意外，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推给沉舟？
“他带我逃走时，仍有人追击。若是他放的铳，我受伤之后开火的人是谁？”
关翎气息虚弱地质问诏明。
“殿下勿慌。臣已派人搜查宫城，捉拿射击之人。你们的同伙很快会归案。”
四皇子完全肯定了他们假装被人袭击，好以此为借口逃跑。
通风报信的人一定是把有人追着皇后开枪的原因也解释了。
他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整座宫城搜查，怎能找到鸣铳的人？
那人直到现在依然对着他们射击。
关翎想不明白，四皇子为何对她抱着这么强烈的恶意，似乎非常简单地就接受了她刻意演出苦肉计的说法，哪怕眼前的现实与这说法出入巨大。
非对一个人恨之入骨，看事不会如此偏执。
四皇子恨她？
血在沉舟移动步伐避开四皇子攻击时，一点点洒落到地上。
关翎的思绪快要中断了。
这会儿她要是睡着，留沉舟独自应付那么多人就糟了。
但她醒着又能帮什么忙？
她只是个连琴棋书画都不懂的倒霉皇后罢了。
“先天化物是什么？”
恍惚间，她听到稚嫩的声音。
“是天地自生的造物。凡人口中的神明。”
又是那熟悉的男人声音。
“先天化物很厉害吗？”
“嗯……非也。”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回答。
“凡人成天祭祀祈求神明保护。若不厉害，为何要祭祀我们？”
小人儿困惑地问他。
“先天化物比他们活得更久，在他们心目中很厉害。可是江河湖海皆有尽头，世间唯一无穷无尽的，唯有贪念。与那欲望相比，没有哪位神明称得上厉害。”
“与贪欲为敌，哪怕神明也会战败吗？”
小人儿的问题听起来既幼稚又深奥。
“那是万恶之首，也是万物生长的根源。是众生之母，也是天道的尽头。”
小人儿似懂非懂。
“神君每日修行，是为了打败贪欲？”
“是为了好好利用贪欲。仔细回想那些你见过听过尝试过的事，将它们逐一纳入掌握。掌握更多，你就能长得更大。”
“那样做，恶能变成善？”
听见小人儿的疑惑，男人笑出了声。
“世间有绝对的善，有绝对的恶。除此之外还有并无善恶之别的事物。它们滋生恶，却不一定是恶。视其为恶急于逃避，并非善，而是懦弱。”
竹青馆的《火器详解》上写过，大部分火铳三千步内弹丸先至，三千步外铳声先至。
皇后被击伤时，铳声先响，弹丸后至。
射击之人躲在三千步外。
那不是普通人视力能企及的范围，所以守在竹青馆四周的神机营士兵与暗卫没找到开火的人。
依铁弹飞来的方向来看，开枪的人应该在龙霄宫东南方……玄鹿苑内？
“四皇子假如急于抓到本宫的同伙，最好尽快命人赶往本宫适才所站石桌东南向，三千一百至三千两百步的位置。”
顺皇后所说方向望去，在玄鹿苑内有一座能够眺望到竹青馆院内的楼阁。
诏明将信将疑，依旧命手下迅速前往搜捕。
与此同时，又是一枚闪烁明光的铁弹向皇后飞来。
沉舟迅疾避至朵殿阁楼的角柱后。
皇后的血迹顺风溅到了诏明脸上。
四皇子低头瞧见了乌瓦上的斑斑血迹。
“不快快束手就擒，你想要她命吗？”
他朝沉舟高喊。
“交给亲眼目睹她身受重伤，却相信那是苦肉计的人？”
“好个恶人先告状。”
四皇子冷笑了一声，乌扇敲了下掌心，对身后的暗卫命令道。
“来人，将他们拿下！不可伤其性命。假如抵抗，打断他们四肢。”
对他的态度，沉舟似乎意料之中。
“殿下现在是否愿意与我离开皇城？”
他小声问肩上的少女。
“你有办法离开？”
竹青馆四角神机营的兵士不听从四皇子指挥，不过有皇命在，依然端着火铳对准他们。
撇开这些人，竹青馆的暗卫有数十人，且羽林卫的士兵很快会赶到。
更不要说挡在最前面的那尾黑龙。
关翎知道沉舟厉害，可没想到他面对这种局面仍未陷入绝望。
“靳妃没选你真是瞎眼。”
“殿下说什么？”
“我说……随你决断。”
沉舟征得少女同意，立即绕着角柱，踢开跃上屋檐前来捉拿他们的暗卫，奔往竹青馆的中央宫殿。
正殿是三重檐的建筑。
沉舟由角脊一路跳上最高处的正脊。
在此位置，四周追来的暗卫尽收眼底。
同时，他们也落在他人眼底，暴露无遗。
沉舟只有手中短刀与腰间几把飞镖，关翎不知道他要如何击退那么多追兵。
“嘡啷”一声，沉舟再次打掉迎面飞来的铁弹，接着将短刀插进腰间刀鞘。
距离最近的暗卫追着他的脚步跃上了最高一重屋檐。
沉舟瞟了由东西两侧包抄过来的暗卫，轻挑剑指，在屋檐四周霎时起了一阵气岚。
紧邻气岚的暗卫被气流推开，跌向下一层屋檐。
他们起身打算再往上爬时，那气岚成了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