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总有这种人，毁灭别人也毁灭自己。
显然，龙熙就是这样的人。
此时的他看上去脸色十分苍白，但一双眼睛含笑，连对自己的死亡也毫不在意，令人感到冰冷。
燕红提无力地瘫在地上，他走过来，毫不嫌弃地坐在她身边，甚至还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你快要死了吗？”
燕红提此时说不出话，身上的力量依旧向着肩膀处的灭天剑而去。
灭天剑可以储存能量，将身体所有的力量换来毁天灭地的一剑。
因为兽刻，令她无法在表面就可以轻易欺骗龙熙，只能兵行险招。
好在作为剑灵，陆远有能力在不久之后将她自己的力量还回来一部分。
大约是发觉了她的虚弱，他反而像以前一样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我以为我这次还是会像之前那样，没办法杀死你。”他说道。
“之前？”
“对。”说着他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温柔，“从我遇到你确定你的身份开始就想杀死你。可是很难改变已有的命运。
我最成功的一次就是你为了禹夜受了重伤的时候，即使你已经虚弱到那个地步，我还是慢了一步。”
燕红提心中黯然。
一直以来，在琼龙族，她最为信任和敬重的就是他。
她深知这位琼龙族的族长所具有非凡的智慧和卓越的能力。无论是面对复杂多变的局势还是处理棘手的问题，龙熙总能展现出一种沉稳、淡定的气度。
对于燕红提来说，龙熙更像是一位良师益友。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才能出众的人，将她耍的团团转。
这样的人一旦成为敌人，就是最可怕的存在。
“檀子素呢？”她问。
龙熙一怔，“你竟然到这时候还想着他？你真的喜欢他？”那表情十分不可思议。
怎么说呢，就像看到石头开花一样的荒缪。
“到了现在，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你难道不想杀了他吗？他是背叛者。”龙熙遇上檀子素的事还是有点人味儿的。
“这就是你为我下了魂绕的原因？”她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向某个角落望了望，“你怎么能说他是背叛者呢？他背叛谁了？”
那里虚无一片。
但她笃定，肯定有人在那边窥视着他们。
“你是不是喜欢他？”龙熙追问。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而且她现在就要死了，不应该对着她这个将死之人吐露些比较重要的秘密吗？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演起来也很累的。
呕……
她很不幸地又吐出一口血，不再向灭天剑输送力量。
只有一刻时间，她必须拿回力量，否则会被灭天剑彻底吸收。
那么多魔性力量被吸收，对灭天剑而言，真的足以毁天灭地了。
“很重要。”他垂下眼眸，又为她擦拭唇角溢出来的血迹。
燕红提决定快速解决，“你想让我喜欢他？是想要嫁给他的那种喜欢吗？”
“对。”
“那没有。我只是觉得他挺蠢……”
话音未落，龙行止已经在她丹田中喝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嘲讽别人的喜欢，是把他的尊严往地上摩擦，很容易反目成仇，你的敌人够多了。”
“挺蠢的。”燕红提甚至着重重复了这三个字。
龙熙却笑了起来，“你真的这样认为的？你很讨厌他，甚至是厌恶他的蠢，是吗？”
“是啊，一直到了现在，他只敢在一旁偷偷的听，而不敢来问我一句，可不是蠢到家了吗？”
说着，她提高了音量，“檀子素，你就是个胆小鬼，而且还是个很蠢的胆小鬼。”
就在这一刻，檀子素终于现身。
燕红提望着他，也问出了一个在心中藏了很久的问题，“檀子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比起别的女子，我既无姣好的容貌，也没有善解人意的性格，你为何会喜欢我？”
即使经历了千年前的那场混乱，她还是无法明白他为何喜欢她。
有时候她会觉得也许是一种战术上的欺骗，为了让她放松戒心，但他的很多行为又确确实实的能够感受到他的真心。
这相当矛盾。
檀子素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医者模样，哪怕是现在，依旧是带着笑意望着她，“原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啊，燕红提，可是我偏偏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带着一种悲凉。
“谢谢你的喜欢。真的。”燕红提说道，即使连她也会感动于他这样无怨无悔的喜欢，但也仅限于此。
而后，她的气息更加虚弱了，连带着龙熙也受到影响。
她伸出手，示意檀子素靠近些，而后望着四周，“我的敌人只有你们两个了吗？好怀念以前的日子，我们还是知己好友。”
檀子素眼眶微红，一步步向前，“我不是你的敌人。”
说着要拿出丹药给她，她却摇头，“我伤势太重，救不回来的，否则他怎么会出现，我死了能够将这祸害带走也挺不错的。”
而在旁边的祸害只是笑一笑，似乎还颇为得意。
檀子素叹气，换了一种丹药递给龙熙。
果不其然，龙熙也一样的摇头，“力量流失的太快，救不回来的。”
因为兽刻，他的力量会流向她，借此来维持住她的生命力。
“到了这个地步，你要与我同归于尽吗？为什么它还存在？”燕红提问道。
陆远说过，兽刻的主人始终是自己。
既然龙熙这样恨她，怎么不能收回兽刻呢？
龙熙没有回答她，反而檀子素停在龙熙身旁，拍拍他肩膀，“对不起，阿照。”
白衣青年躲闪开他的碰触，“阿兄，我很庆幸我和她一起死，这样的话，你每次想起她也会想起我，该会活得多痛苦啊……”
他似是幽叹。
燕红提瞪圆了眼睛，什么情况？
或许她神态太过，龙熙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你都要死了，还有这样的好奇心吗？”
“好奇，当然好奇了，我很好奇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他们再次相见时，他是那样的狼狈。
他望向天边的圆月，眼神怔忪，“没想到是我和你一起共赴黄泉，千年之前因为你的破坏，我的家族败落，我当然不会让你好过。只是没想到……”
败落了？
难怪他会如此恨她。
有一句话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像在千万年前，帝休家族的一位长辈为了一己私欲将下界视为猪狗一般剥削，下界的人开始了漫长的反抗。
她能成功，身后是无数人的推动，为她创造了所有的时机，贡献了所有的力量。
他不想让她好过，可她一直过的还可以，所以，他没想到的是什么？
但显然他不想多说。
时间紧迫，她需要知道更多的东西。
“能不能看在我们要一起死的份上，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难道修仙者真的不能飞升吗？”燕红提问道。
听到他的问题，龙熙却眯了眯眼睛，握住她手腕，“你真的要死了吗？”
燕红提心中咯噔一下，“就是因为要死了，才想知道我如果没有这些破烂事缠着，能不能飞升啊？”
她本来就是想修仙，本本分分地飞升大道，成为至强者，可是如今，这件事却离她很远。
“呵……”龙熙嘲讽一笑，“可是你现在的表现真的不像快死了。不过我已经习惯失败了，随便你搞什么花样。
我可以好心告诉你，只要你专心修炼，是可以飞升的。我的先祖不过是改变了这个通道，让你们这些想飞升的家伙先到我们那体验一番，做上一番美梦。
若是真的想飞升，要不斩断这个通道，要不就直接修炼到最厉害的境界。就是涅盘境。什么东西都阻挡不了你。”
燕红提眼睛一亮。
龙熙望着她这贼心不死的表情只想嘲笑，“你还真想试一试？先不说斩断通道，就只说修炼到涅盘境，在这样灵气贫瘠的小世界中，修炼出一个涅盘境就等于将这世间几乎一多半的天地本源都灌注于一个人体内。”
“那这也是可行的。”燕红提暗暗道。
就把那个水晶球拿来不就行了。
龙行止都觉得她是只长年岁不长脑子，“一多半的天地本源。你要明白，在他所说的这‘贫瘠’的小世界，不会只有那一点天地本源。
天地本源不止存在于修仙者中，一草一木，魔族，一切可以修炼的生命，都存在着天地本源。你要是能够把这些东西全部灌注于一个人的体内，那这世上最起码得死上一半的生灵。”
燕红提在心中默默道，“那这也是值得的，只要出现一个涅盘，就一定可以摆脱他们的操控。”
“一多半的天地本源，我觉得即使成功，小世界也剩不下什么东西了。你想试试吗？”龙熙冷笑。
而后接着道，“你以为只有我们帝休族惦记着你们？如果不是我们千万年来的保护你们，将你们隐匿在虚空之中，你们哪有现在的日子？”
檀子素不发一语地望着他们两个，神色晦暗不明。
“呵呵……”燕红提止不住的冷笑，“这样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是我们这些人多事？”
真的是没处说理去了。
龙熙似乎深有感慨，“这倒不必。只是你们的反抗到头来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你我两界从来不是敌人，而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如果我能够重活一次，一定要斩断你说的什么通道，永永远远的脱离你们的掌控。”燕红提发狠道，但是她的虚弱是实实在在的。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龙熙说道，一副笃定的样子。
真的太可惜了，不能让他如愿了。
檀子素却在此时握紧燕红提和龙熙的手，“不会的，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她微微一笑，印章握在另一掌心，“是吗？我相信你。檀子素，但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去过自己的日子呢？”
因为他与上界的密不可分，她不得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
白光一闪。
三人消失在原地，只余银盘似的圆月将清辉洒在满是狼藉的野原之上。
在更远处，奉化真人察觉到异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其余两人也很快醒来。
“师父……”金媚儿心中隐有不安。
叶辰蹙眉，向四周望了望，似乎大梦初醒般，“奉化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