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消失了许久的雪苏河与禹夜回来了。
雪苏河的脸色简直乌云罩顶,吓得琼龙族长都不敢来献殷勤。
她悄声问禹夜原因,只知道是始晏真人送还了木爻结。
燕红提很惊讶。
“为什么?”
“始晏真人说了,他答应的事只能完成一半,但他毕生修为都必须留在修仙界做一份贡献。”
禹夜说得不清不楚的,令她有些着急,“答应的什么事?你说清楚点。”
“不能说。”
燕红提一怔,终究是叹了口气,不再追问,反而道,“他还活着吗?”
禹夜沉默。
她心中一慌,脸色苍白下去,“已经死了?”
“没有。不过也快了,我们一起的。”禹夜说道。
一起?一起死吗?
也就是说施展天祭雪殒术的时机到了。
禹夜低着头,似乎逃避着什么。
“你……”
她还没说完,禹夜就开始摇头,“你不必再说了,我不愿意。”
燕红提一下愣住,随即想到他在逃避着她,他怕自己再问他那个问题。
她一厢情愿的要救他成了他的心理负担。
“好,我也不会再问了。”她神色黯然地走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她无力阻止,就不要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了。
很庆幸那天始晏真人早早就走了,否则也会对她这样一厢情愿的拯救感到厌烦吧!
当她缓缓地迈出院门时,忍不住停下脚步,远远地回望过去。
视线穿越过庭院中的葱郁绿竹,落在了不远处的两个身影上——檀子素与禹夜正站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
她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无数的相遇和离别,无论是敌是友,都有分开的一日。
她再一次登上琼龙雪山,向着归元殿的方向遥遥远眺。
这里距离归元殿万里之遥。
她曾无数次看向那个方向,心中一直笃定着总有一天她会回去。
是啊,她还是会回去,那就是她原本的生活,这里的一切总有一天都会归寂于尘埃。
……
几日后,粉色的雪花飘落在琼龙雪山,就像一场盛大却虚幻的梦境。
她和檀乐宁并肩而走,禹夜和雪苏河已经站在了琼龙雪山最高处。
禹夜对着她轻轻地挥了挥手,她同样微笑着回应,这简单而又轻柔的动作,便完成了两人之间所有的道别仪式。
在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悄然矗立着一只黑色小鼎。这只小鼎通体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翻滚着一截璀璨夺目的金色骨头。
这就是燕红提在这里所能做的所有努力,以一截骨头达到了炼体术的最高阶。
这截金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宛如太阳般耀眼夺目。它的表面光滑如镜,闪烁着奇异的符文和图案,是她早就注入其中的阵法。
金色骨头周围还环绕着一层奇特的气息,一半是纯净无瑕的洁白之气,另一半则是深邃幽暗的漆黑之雾。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相互交织、缠绕,但又界限分明,形成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她无望地等待着一个早就知晓的答案。
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不仅性格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同样的沉默寡言,同样的不爱世事纠葛,而且内心深处都渴望着能够登上力量巅峰,成为举世无双的至强者。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如今的他们在各自先辈们的教导和指引下走向了从未想过的道路。
她知道禹夜的强大不止在修为上,还有他足够强大坚韧的内心。
他并不想拖累她,她知他心中所想,若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就好好活下去,若不能,宁愿从容赴死。
他有着自己的生存逻辑。
就是因为理解他的想法,才愈发惋惜。
人在临死之前不都是有强烈的求生本能吗?只要有一丝的软弱和退缩,就能得来一线生机。
然而,她终究没有等来禹夜的软弱。
在漫天飞舞的粉色雪花中,他们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
寒意袭来,燕红提再一次被剥离了所有感觉。
是龙行止回来了。
他望着他们离开的地方,泪水簌簌而下。
这样哀恸的情绪也牵痛着她的心。
忽而,一道黑色光芒向远处飞去,她能感知到那是一枚木爻结。
它所去的地方便是山海秘境的方向。
檀乐宁走到她身边,似乎要抱住她,她却后退一步,这才惊觉,龙行止已经回到她丹田之中,身影隐藏在一寸之地中,影影绰绰。
檀乐宁依旧凑近她,在她耳边道,“禹夜让我告诉你,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想做的事,到那时,替他照顾好他的师父和师妹。”
说着,在她手中塞了一样东西。
一截洁白的骨哨。
他坚信着她一定可以活下来,不让自己拖累她一分一毫,这样的心意如此坚决,令他毫无苟活之心。
她一下推开檀乐宁,心上像压了巨石一样难以喘息,重到压弯她的脊梁,令她无力地蹲坐在地。
粉色的雪花晕染了眼泪,愈发鲜红。
……
燕红提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封传音符,这封传音符带来了一个她早就意料到的消息:归元殿有了新的掌门,是始晏真人最小的徒弟帝景真人。
在归元殿的历史长河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统——前任掌门必须离世后,新掌门才能继位。这个传统历经岁月沧桑,从未被打破。
而如今,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呢?只有一个答案——始晏真人已然仙逝。
燕红提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
他大概已经如愿以偿和他的雀儿团聚了吧!
他们现在一定很幸福。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她强打起精神,将传音符放在手中一点点碾碎。
碎屑随风而去,也带走她多余的情绪。
丹田中,一寸之地依旧虚幻,里面躺着一个白色身影,悄无声息,是龙行止。
淡淡的悲伤始终萦绕心头,她却尽量用轻快的语调试图和龙行止对话,“我们接下来该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最终的任务就是倾尽所能地将帝休家族搅个天翻地覆。
龙行止自那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完全将自己封闭起来。
她已经做好了龙行止不搭理自己的准备,没想到他却开口了,“我知道。”
燕红提想到引魂入梦时的场景,虽然和现实有出入,但是大事件走向总归没有太离谱。
这个时候,檀乐宁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他这几日一定会采取行动的。
他一直犹豫不决,她盘算着不如助他一臂之力。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大地上。
燕红提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然后提起几坛精心挑选的美酒准备去找檀乐宁。
在她手边,摆放着几个精致的药包,里面装着秋水莎精心研制的神秘药方。这些药方据说能使人的神志产生混乱,失去自我控制。
她和龙行止商量了一下,鉴于她并不知晓该如何打开那幅神秘的画轴,于是决定趁着与檀乐宁共饮之时,想办法让他在醉酒后吐露真言。
不过,檀乐宁毕竟是一名医术高明之人,对于药物的味道和性质想必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万一被他识破其中端倪,可就麻烦了。
那么,如果告诉他这其实是一种特制的药酒呢?或许这样可以瞒过他的耳目。
正当她暗自盘算时,突然间,房门被轻轻推开,檀乐宁走了进来。
\"圣女......\" 他低声轻唤道。
声音轻柔,却带着异样。
“嗯,我在。”燕红提赶忙回答,匆忙之中,将药粉收回到自己的储物袋里,然后转过身来,露出一抹笑面对着檀乐宁。
只见檀乐宁的双眼布满血丝,目光炽热而专注地凝视着她。
在他手中,是那幅画轴。
她心中疑惑,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他低下头,终于打开了画卷,“这是我画的一幅画,特地来请你品鉴。”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
“怎么选在了现在,我本想晚些时候去找你的。”燕红提知道,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她迫不及待走过去。
檀乐宁却往后退了一步。
难道他又后悔了?!
她怎么可能再放过这次机会,疾步而去,挡住他的去路,“你慌什么?还怕我看?出自你的手一定画的不错。”
说着,便把住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画上展现出的是上界,巍峨耸立、直插云霄的山峰,以及那如轻纱般缥缈梦幻的云烟,仿佛将人带入了一个仙境之中。
这便是他日思夜想的家乡。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仙境?果然不负'妙手檀郎'的盛名。\"她由衷地赞叹道。
檀乐宁只是沉默着。
她再接再厉,“这想必是你曾经去过的地方,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那里一定很美。”
然而就在此时,画卷突然闪耀出一道极其刺眼的白色光芒,瞬间让她陷入了失明状态,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紧接着,她的耳边传来了檀乐宁满含歉意与愧疚的声音:\"对不起......\"
……
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飘飘悠悠间就换了一番天地。
入耳先听到的是一声声鸟叫,接着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哈哈哈,子素,你回来了!”有人道。
这人说的是上界的语言,看来她已经到了地方。
“你们怎么在这里?”檀乐宁似乎也很意外这样的情况。
“还不是入口出了问题,族长有些担心,让我们在此守着。”有人答道。
接着,她感觉自己身体不能动弹,似乎被重重甩在地上。
“喏,你先回去吧!阿照等你好长时间了。”另一个人又道。
她身体逐渐恢复感觉,有人重重踩在了她的背上。
想骂人却骂不出,动也动不了。
大概这些人觉得她听不懂,肆无忌惮地评价着她,“是个女人,修为不弱啊!”
“嗯,身材也不错,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说着,就有人过来揭她的面纱。
“住手,我不会将她交付任务。我会去找族长。”檀乐宁说道。
黑暗中,一只手拉住她,将她扶了起来,他身上是熟悉的药香,是檀乐宁。
“檀子素,你去一趟下界就傻了?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地?”第一个说话的人又开口了,明显不将他放在眼里。
她感觉自己被另一股力量狠狠一扯。
这边檀子素也格外强硬,就是不松手。
一边一个用力,她快被扯成了两半。
娘的,她现在是瞎,又不是没痛觉。她在心中直呼痛,这时,一道力量从她身体迸发出来,直接震飞了二人。
“你没事吧?”龙行止道。
燕红提心下稍慰,“我没事,就是看不到东西也动不了了。”
“你这还叫没事?”龙行止没好气道,“感慨催动他给你的那些宝物啊!看看有没有一个有用的。”
燕红提试了试,无奈道,“什么都用不了了。”储物袋也打不开了。
她面临的情况怎么和雪苏河不一样?
咻……
一声响动。
“是帝信符,檀子素你有病啊!玩真的?”另一边终于松手了。
帝信符又是什么鬼东西?
“咱们都忘了,他这条狗可是族长面前的大红人呢!咱们得罪不起。”有人阴阳怪气道。
“吃了它。”檀乐宁特意用魔界语言说道。
她感到唇边多了个东西,轻轻张口吞下,入口即化,清凉一片,一股力量顺着肺腑直达脉络,不一会儿,就感觉出一片亮光袭来。
映入眼帘的,除了绿树雾霭,便是高耸入云的山峰。
“子素,是你?”有声音远远传来。
随即,两道人影走了过来,一黑一白,好似民间传说的黑白无常。
白衣那位个子极高,面目英俊,此刻却皱着眉头,气场之强,大约雪苏河那样的人才能和他比肩。
在他身后,跟着一位黑衣人,肃杀桀骜,腰间悬着一把长剑。
这就是在梦境中见过的那两位了。
她转过脸,看到在不远处有几位同样身穿黑衣的人,这些人就是为难他们的人了。
“见过族长。”
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族长点点头,“嗯,你们先下去吧!”
那几人欲言又止,但还是很听话地走了。
“这用帝信符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你带了个人?”族长打量着燕红提,“还不错,身上的气息纯正,应是个极品养魂珠。”
燕红提觉得他看着她的眼光和看待一头长大的肥猪没啥区别。
只见檀乐宁恭敬道,“我带她上来并非为了交付任务。”
“哦?怎么说?”
“她修炼资质极好,仙魔双修,如今已是炼虚期,若是能够继续修炼,对我族也是极有裨益的。”
族长眼前一亮,明显来了兴趣,“详细说说?她出身何处?怎么能够仙魔同修的?”说完,就要揭开她面纱。
“您是答应了?”檀乐宁声调明显高了起来。
燕红提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帝休族长的手,这一下,他的脸色一黑,“躲什么躲?她长得很好看?”
“没有……”
檀乐宁话音未落,族长手上就升起一团蓝色的火焰。
燕红提只能听到檀乐宁变了音调的大叫,“不要!”
可惜,已然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