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再发热,崔秀兰打算回家。
折腾了这么半天,时候也不早了。
将崔摇枫留在李保国家,她拿着依旧潮湿的衣裳,往自己家走。
崔秀兰在一个木栅栏前停住,伸手打开栅栏门。
一大片红橙黄紫的花圃引人注意,占据院子右侧。
院子左半部分摆着两个木架子,上头搭着两床灰扑扑的补丁被子。
林小暖的印象里,条件稍好一些的农户会在家里养些禽类,鸡鸭鹅之类的,吃蛋补充营养。
但崔秀兰家很安静,没有动物。
空旷,整洁。
老太太推开用粗麻绳缠了两层的木门,入眼一片昏暗。
正对着大门的是个小厅堂,中间摆着两把木椅,椅子扶手隐有暗光。
这两把椅子,做工还算精细。
恐怕存在不少年头了。
整个屋子里,只有门口那一处最亮堂。
崔秀兰打开门就转身出去抱被子。
“嘿咻,嘿咻!”
老太太抱着一床带花的被子进了厅堂右边的屋子。
趁她铺床的空,林小暖迅速打量整个屋子。
掉漆的木柜、妆台,各个角落都摆放着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却不显得凌乱。
只是繁多,拥挤。
跟她几百平的系统空间相比,这个小屋子实在是太过昏暗逼仄。
还没有谢无伤的卫生间大。
但当宿主支开窗户,夕阳洒进来,一下子将整个屋子都照亮,照暖。
从屋里往外看,甚至觉得阳光刺眼。
怪不得窗户没有透光的纱窗,而是装了一块实心薄木板。
老太太铺好这个床,又将另一床被子抱进旁边的屋子。
这个屋子里基本没什么东西,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
就只是在床尾旁拿几块木板搭成半人高的隔层,里面放几件灰扑扑的衣裳。
最上面还有个歪七扭八的陶罐,占据最显眼的位置。
那罐子颈很细,不像是能装铜钱的。
老太太将窗户支起来,将这边的床也铺好,还小跑出去,从花圃里摘了两朵花,放到木板最上层的陶罐里。
一朵小红花,一朵小黄花。
夕阳照进来,显得屋子里活泼许多。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这么看着舒服多了!年轻人嘛,还是要多点颜色才好!”
她转身回到厅堂,朝院子里望了望,心中估摸着时间。
凤仙他们回来,还得一小会儿。
看看有啥吃的吧。
左侧是个灶房,里面用土堆砌出灶台,一口大锅坐在其上,角落堆放着小块小块的食材。
看着像是薯类块茎。
老太太走向角落,从薯类块茎紧挨着的大缸里抓了一小撮糙米。
她弯腰伸长了手,几乎整个人都要钻进缸里,才勉强够到所剩无几的余粮。
加水,添柴,烧火。
火焰噼啪,浓烟奔腾。
老太太咳嗽几声,避开黑烟,待黑烟散得差不多,才又伸手添了两根柴。
木柴燃烧的声音里,林小暖调整视线,看了一眼外面的厅堂。
几间屋子的门窗一打开,阳光便从四面八方照进来。
将原本一片昏暗阴凉的小木屋照的通透温暖。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崔秀兰的卧房。
她屋里的东西很多,但有些东西看起来不像是目前这个经济水平能买得起的。
据林小暖所知,这个年代,颜料是极其昂贵的东西。
然而崔秀兰的门上却画着一个丑兮兮的图案。
虽然看不出画的是啥,但那画至少有三种颜色。
而且,崔秀兰屋子里还有一张铜镜。
小小的铜镜。
就在她床头的柜子上放着。
趁着烧火的间隙,老太太还回屋照了照镜子,将有些凌乱的鬓角银丝重新整理妥帖。
收拾好头发,她回到灶房。
掀开大大的锅,看一眼里面十几个翻滚的米粒,往上架了个竹排,又从锅旁的框子里摸出两张巴掌大的粗面饼,往竹排上一扔,盖上盖子继续烧火。
大概估摸着时间,看一眼外面夕阳西下,她便起身灭火,将两间卧房的窗户给关好。
恰逢此时,外面传来响动。
崔秀兰眼角褶皱堆叠,脸上露出喜色。
是凤仙回来啦!
林小暖调转视角,瞧见外面扛着锄头铁锹进院子的妇女。
这就是宿主的孙媳,刘凤仙。
许是在田里劳作了一整个夏天,刘凤仙肤色焦黄,脸上一块儿黑斑,从耳下延伸至脖子衣领里,像是一朵黑色的花。
实在谈不上好看。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灰头土脸的黄毛丫头。
这应该就是李保国提到过的小铃铛。
小丫头低着头,好似是累坏了,手里还抱着一把野花。
她看着脚下的地面,少气无力地问。
“奶奶,咱们真不用去村长爷爷家接太奶奶接回家啊?”
刘凤仙将锄头放到门口,拿着铁锹往花园走,声音低哑,光是听着都觉得嗓子要冒烟儿了。
“不用,花儿给我,你去灶房里瞅瞅。”
“嗯?!”
小铃铛猛地抬头,用力吸气,闻到淡淡的米香。
她双眼一亮,原地蹦跶老高,将怀里的野花递给刘凤仙,转身往屋里跑。
“芜湖~太奶奶你回来啦!!!”
一进厅堂,恰好碰到崔秀兰端着碗出来。
“哎哟!小铃铛回来了啊,今天地里的活累不累呀?”
“不累不累!”
“那来帮我端碗?”
“好嘞!”
屋子里,一老一少将简单的晚饭端出来,叽叽喳喳。
屋外,刘凤仙沉默着将野花偎进花圃,修整土梗,浇水洇根。
她一进屋,崔秀兰便抬头催促,满脸心疼。
“累了一天了,快来吃饭!”
刘凤仙低低“嗯”一声,甩了甩手上的水,坐下吃饭。
撕了一口剌嗓子的粗面饼,又喝了一口米汤里的水,她将碗推到崔秀兰面前。
“娘,你也吃点儿。今儿地里活少,不累,我吃不了这么多。”
小铃铛也拽下一块饼往崔秀兰嘴边递。
“是啊是啊!太奶奶也吃一点嘛!”
崔秀兰抓住小铃铛的手放回去,在方桌对面端坐着,笑看他们二人轻轻摇头,又将米汤推回去。
“人老了,吃不了什么东西,我整日不干活,一点都不饿。地里头全靠你呢,你多吃点才是!”
刘凤仙沉默一晌,还是端起碗喝汤。
喉间吞咽极其用力,且不规律。
瞧着她狼吞虎咽的动作,崔秀兰满脸温柔与怜惜。
系统空间里,响起她无奈的叹息。
苦了你了,孩子。
才四十九岁,本该是儿孙绕膝的时候,如今却不得不一人扛起整个家的重任。
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九岁小孙。
过段时间秋收,一家人的口粮全靠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
这仗啊,不知何时才能打完。
这老头子们老小子们,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我怕是等不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