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节的饭吃到一半,就有人敲响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军装的大汉,罗婧不认识。
她侧身让面对着门口的曾玄看了看,他也不认识。
“你们是?”
身高一米九的大汉努力的想装得和善一点,说道:“我叫司徒,我们来找陈一平。”
正和张立维说着话的陈一平听见话音,放下筷子,转着轮椅到了门口。
四目相对,司徒的视线落到了陈一平的下半身上,瞬间虎目圆睁。
“只是还没好利索,不是残疾。”陈一平笑了笑。“一起吃饭,吃完再说。”
罗婧把司徒让进门,若有所思。
真要打起来,她肯定打不过。
吃过了饭,天刚擦黑,苏小暖带着老师一家人去逛街。
自从国家宣布建立南沙市经济特区以来,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这座城市已经涌进了50万人,由于出海口附近一带的10万亩和统一镇所在的郭东来买下的5万亩地都在陈一平手里,后来的那些投资商们只能向广州市区和深圳方向盖房建厂。
劳动密集型产业最大的弊端就是生产规模越大,所需要的人力资源就越多,南沙市区西边和北边的发展已经渐渐的偏离了陈一平当初的规划,而领导们似乎经验不足,只是为了拉投资而忽略了产业布局的合理化。
当司徒推着陈一平走在公园里汇报工作的时候,陈一平在夜色中看到了漂浮在河面上泛白的死鱼。
这才多久?前年的时候他还能光脚在河里抓鱼。
郭爷爷才走了半年,南沙这地方就又重走了全国各个地方先污染发展经济的老路。
这其中要是没有腐败,那么就说明有人在渎职。
穿着便装的司徒推着陈一平走在一条人潮拥挤的街道上。
与统一镇往东那一带截然不同的是,这边的房子盖得毫无规律杂乱无章,路边盖一个平房就能开个饭馆或者商店。
附近上下班的工厂工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
他们走了十几分钟,轿车都没见到几辆。
陈一平一路问着路边商贩卖的水果衣服小商品等物价,在一个只有五六部固定电话的电话超市门口停了下来。
1元\/分钟的字眼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听着超市里来自五湖四海的口音,陈一平带着司徒找到了一家基层警局。
值班警察见有人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只觉得有点眼熟,随口说道:“现在是下班时间不办证,要是报案就过来登记。”
“我们不办证,也不是来报案的。”
陈一平说着的同时进了门,值班警察也没拦。视线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问道:
“南沙市像你们所这样的警局有多少家?”
“六家,以统一镇为界,这边五家,那边一家。”
“噢?为什么?那边的地方也不小啊。”
“你问这么多干嘛,上面这么安排的,我也不清楚。”
“同志,你是中山人吧?”
“嗯,我家在小榄镇那边。”
“那怎么调到这边来当片警?”
“警校毕业分配的。”
“啊?”
“是不是看着不像?我22岁。”
陈一平和司徒面面相觑,眼前这人说32岁都有人信。
“来这一年半,每天忙十几个小时,换你你也这样。”
“你的同事们呢?回家过节了?”
“回家?”警察笑了,“我家是离这里最近的,我就春节回了一趟,更别说他们了。”
“那他们呢?”
“出警了呗。”
说话间,一个警察推着自行车,押着五六个青年回到所里。
他放好自行车,指着几个青年:全都在这里蹲下,等人来领你们!
说着走向值班室,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小李,有什么情况吗?”
“指导员,没情况。就来了两个群众,打听点事。”叫小李的警察回道。
指导员站在值班室门口,翻了翻登记表,确认没什么事才把视线转到了屋内的陈一平和司徒身上,皱了下眉看向小李。
这怎么能让人随便进值班室。
“就是这两位。”小李说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就问我们祝指导员吧。”
同一层楼的办公室,指导员开着办公室的门,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好能看到院内蹲成一排的不良青年们。
“您二位是做什么的?”指导员问。
“我们是来南沙投资的,今天白天刚到,逛着就想来了解一下这边的治安情况。”
这种戳人肺管子的话也就陈一平敢说,一家十几二十人的基层警局忙成这样,他还当着人指导员的面堂而皇之的说来打听治安情况。
要人家怎么回答?
说好吗?一年到头没休过假。
说不好吗?人拿着钱来投资就是财神爷。
所以指导员只能说:情况就那样,小偷小摸的多,多是来进厂打工进不了的,没有路费回家就留了下来,像外面那几个就是偷人厂里的包装箱,被人厂里的保安抓到了的。
大事化小,这就很巧很妙了。
陈一平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把疑惑说了出来:为什么统一镇过去那边只有一家警局?
“那边基本上都是创芯高科他们一家的,人家能统一管理,员工之间有什么矛盾他们内部就能组织调解了。”
陈一平了然,又说了几句,问:你们所长呢?
答:医院躺着呢。
陈一平见指导员脸色不对,跟他说自己学过一点医术,给他把了下脉。
胃病。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陆续又有四五个警察出完警回到所里,但一直也没见有人来领那几个青年。
就在陈一平告辞的时候,有个踩着三轮车的汉子停在楼前。
祝指导员出去处理,陈一平和司徒也就在一边看着。
基层警局的难,就在于很多事可大可小,需要由警察们灵活处理。
像这种盗窃未遂的案子,理论上应该收押送往看守所等检察院提告,然而也可以由基层警察以拘留罚款等手段对其进行惩戒。
这几个青年想偷人家价值一千多块钱的包装箱,结果赶来的废品站老板给厂方出了两千多块钱达成了和解。
把一旁的陈一平看得直摇头。
出了警局,看着路边低矮的楼房和错综凌乱的电线,陈一平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给一个号码打去了一个电话:南沙不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已经涌进来的几十万人又不能遣回原籍,人家投了真金白银的工厂也不能说关就关。
那就按最初的规矩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