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接着又说:“光这些事儿吧,我也不至于那么讨厌她,关键是她三天两头拿你现在不工作的事儿说,不仅在我面前说,还在别人面前愁,一天就她话多!”
杨风不解:“她说我什么啊?”
“她说你现在都多大年纪了还回去上学,没有工作了,只能靠男人养着,等读完书出来都多大年纪了也不害臊。她也不想想自己在那位置上干了多少年了也没长进!”
“她不会现在还是个科员吧?”
“可不是?”
杨风觉得自己真相了。
孟玉莲以前是工作好,婆家又好,什么都顺顺当当的。
可年龄越来越大,工作上却是老样子,家里越过越糟糕,心态就失衡了,钻进牛角尖出不来。
换个人十年不挪屁股也没什么,可她自诩厉害,周围人就算没说话,自己也能给自己营造个四面楚歌的氛围出来。
这变化太大,阴晴不定的,谁也不知道会遇着什么样的她。
杨风都怀疑是不是她的更年期提前到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无常?
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没说到她面前来,解开疑惑就行了,她也不怎么在意细节。
今天去了一趟家属楼,遇到的人不少,不止孟玉莲一个。
她过得怎么样,大家都能看得着,总不会所有人都觉得她爸妈生了个没出息的女儿。
“妈,你怎么到年底了工作还这么忙?”
沈妈神神秘秘甚至还带着点羞涩地说:“我要好好表现啊。”
“表现什么?”
她妈都当领导这么多年了,早就是厂里的骨干了。
“今年效益好,听说要建二厂,我以前主要管生产,今年调到办公室,多跑跑关系,了解了解,至少也要争取个副厂长!”
杨风眼睛都瞪圆了:“妈,你怎么没早跟我说?”
两人打了那么多次电话,在电话之前还有电报,怎么就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这不是还没影儿的事儿呢!”沈妈是真不好意思。
大家都讲究谦虚,还没几个把野心挂在嘴上的。
她也没有什么大的信心,就是女儿都拉扯起一个厂了,她好歹干了几十年了,管一个厂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杨爸在一旁插嘴:“你妈现在工资都比我高了。”
他哼哼唧唧地不舒服。
杨风却想,厂领导比技术员工资高不是正常的事儿么。
不过她也不会戳她爸痛点就是了,老黄牛一样的男人是不会考虑第二条路的。
最一开始两人都是技术型人才,但杨爸是一直钻研技术,沈妈是技术成熟了就转管理岗,而且对管理方面的事抱有极高的学习热情。
这个消息震撼归震撼,但杨风觉得都是她妈应得的,这些年多辛苦啊。
沈妈讲起来孟玉莲的事情头头是道,有很多话要说,聊起自己的奋斗史就不怎么好意思了。
她不太愿意细说,杨风却劝她:“你冲我们都不好意思说,上台发言的时候就更不好意思了,这些话啊该说的时候还是要说的。”
沈妈一听也是,那么多苦都吃过来了,总不能折在两句话上。
从转部门开始讲起,她是怎么像个新人一样跟着人家去谈事情,又是怎么跑单位去转关系,跑供销社看市场都一一叙说。
杨风在中间适当地提问,引导她去讲那些自己不觉得辛苦的细节。
这半年沈妈的变化极大,讲话流畅了不少,信息量也丰富了许多,眼界整个开阔了起来。
杨风又得出了一个她爸的优点。
那就是他不会限制她妈。
别看他在她面前神气,说什么当妈就要有当妈的样。
在她妈面前可不会。
她妈现在事业发展的正好,有超他一头的意思,他也不像别的男人一样拈酸小气,就算沈妈顾不上家,顾不上还在修养中的他,他也没什么怨言,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就很好,这就够了。
她姥爷当初是给她妈妈挑老公的,不是给她挑爸的。
纵使他有很多缺点,可,能舍了自己那一头对老婆好,就够了。
沈妈什么单位都跑熟了,听说杨风要带着白芷去办身份证明之类的手续,一口包办。
和白芷约好了民政局见,沈妈先去单位请了个假,之后带着杨风一起去,窗口的人她也认识,打个招呼就办好了。
杨风自己的厂,自己写的介绍信,自己盖的章子,人家一看就过了。
办好以后也没走,而是等了一个小时。
韩境元早上和小陈一起又去了老叔家里,他昨天和杨风商量了一下,这事儿还是早点办的好。
只带来了老叔一个人,杨风拿出两封夜里写好的介绍信,拆开放回去一张,把他的手续也一办。
韩境元一说带着他走,老叔就满口答应了。
拖了一会儿时间的是他的新老伴。
老叔的意思是她愿意去就一起去,跟这儿的两个儿子就没关系了,以后也别联系。
要是不愿意,那就离婚,他给她留五百块钱。
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一下子就绝望了。
她不敢离开,更多的原因是她的儿子好起来了,愿意上门来跟她说说话。
她也不聪明,想不到那么多,只觉得儿子有指望了,怎么能不要呢?
老叔能跟韩境元走了,那些个优柔也少了。
之前他也贪有人上门来的热闹,明知是假象也纵着。
现在没必要了,他就把事情都说开。
能想通就走,想不通就离婚,左右也没领证,说分开就真的分开了。
杨风同情她,多问了一句:“那之后她是怎么安排?”
韩境元知道她在问什么:“还是住老叔那里,证儿老叔拿着,每个月给她汇个十五块钱先过着。”
杨风浅浅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这样命运的女人太多,她们沉入泥沼无法拯救。
可同为女人,她明知和对方的选择有关,也无法完全不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