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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头顶上方的横梁,思索了一会,他道:

“根据机关风格,那处曾经应是,她自己的,……住所。”

不太确定自己表达的是否正确,但张守水还是给出了这两个字,并且附上了他拓印下的花纹。

看着那极为眼熟的凤凰图纹,张景泽若有所思。

如果是住所……,那对方在中招后,路上极为清晰的奔逃路线,就有解释了。

联想到某种可能,张景泽看向头顶。

“敢问,此墓出口在何处?”

房梁上顿时有了回应:

“看暗流。”

那就是没有固定出口了。

听着上方传来的耳熟女音,张守水一秒低头。

一拱手,他立刻就要离开,却被张景泽再次叫住。

“不急,不用再找。而今有另一件事需你去办。”

张景泽头颅微微垂低,阴影中的唇形弧线看上去似笑非笑。

“用在正字辈前辈身上的手段,一会儿,兴许也会来这。”

他急着救人,又想让目前那位黏得甩不脱的牛皮糖没区别的对手不搞事,其中最快的办法就是:让对手,已经找到对手。

如果不出他意料的话,对方应该已经摸来附近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有一位族长~。

“正字辈族长的护卫一事,泽便,交由你了。”

看了眼张景泽,张守水在心里自动翻译:

正字辈族长是张景泽吸引火力的鱼饵,他是鱼饵最后的挡箭牌。

“是。”

没有处理桌面上堆积的任何东西,只是施施然的甩袖在自己已经住了许久的屋子里放了把火,张景泽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外,整个大院火光冲天,屋内,张守水安静站于原地。

烈烈火光中,张正昭终于提刀跳下。

但她却不是出门,而是走向张景泽曾经短暂休息过的后堂。

“去拿件衣服,我要洗澡。”

“是。”

劈开已经在开裂下落的梁木窗架,张守水刚欲冲出,张正昭略带喑哑的声音再度传出:

“对了,刚才那小辈,叫什么?”

张守水立刻道:“景字辈,泽。”

……景泽?张景泽?

在踏入已然被大火包围至沸腾的水池中时,张正昭还在心里呢喃着这个名字,神色在沸腾的水汽中模糊不清。

又片刻后,熊熊大火突然被破出一道缺口,空气让火势瞬间再度沸腾,似蛇般的黑色身影也随之悄悄游入。

在它已然来到桌案前时,她再度起身。

………

老族长在厮杀,被老族长惦记了好一会的当事人,张景泽此刻却正于山间散步。

样貌俊逸耀眼,身材修长,唇角微扬,如沐春风的矜贵之气瞬间铺面而来。

任谁刚一看到,怕是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张家自家人是绝不会被区区副皮囊所诱惑到的。

只是在林子里招摇了五六分钟,张景意臭着脸走出,甩给后者一张卦象图:

“喏,跟你算的差不多,同一时刻,都发动了。”

“除了硬闯北边那府邸和大牢的废了些功夫,有所受伤,其他都顺利出城,如今已在进行大赦,那些官员如今都有把柄和政敌牵扯,自然会以最快速度把事情压下去。”

张景意扯了扯嘴角:“至于守字辈那位老祖宗,他救人前,屠牢了。狱卒和死囚无一活口,压不住。”

这位祖宗给他们最大的礼貌就是:杀人前遣人通知了一声。

看了看张景意,张景泽跟着眨两眼,似乎很是惊讶,又似乎只是在敷衍:

“哦?那可真是令泽为难。”

“这可如何是好呢。”

偏头看向逐渐隐有微光洒落的树林,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故意晾着张景意,张景泽停了好一会,才终于悠悠道:

“那,老族长这么生气,此刻,莫不是冲着那些世家去了?这可是要闹出天大的事来啊。”

斜眼看着对面一派风光霁月的,名义上的大主管在那故作震惊,张景意呵呵两声。

明白过来自己那点子担忧都是喂了狗,他扭头就走。

可惜张景泽声音传得比他走得快:

“老族长气大伤肝,所带伤员也多,怕是正缺人调理,你五术皆通,正好替我等去瞧瞧,分担一二。”

闻言,张景意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给自己算了一卦,叹了口气。

行吧,看来是有硬仗要打了。

“这火烧眉毛的事,非得算计着我过去,张明泽你可真够行。我倒了八辈子霉落到你手下。”

下一次,非得再躲远一点。

他头也不回,只有声音远远传回:

“但大哥莫说二哥,你好日子也要到头了。我等着去杨医生那给你拜年。”

猛然被喊起那个几乎无人用过的名字,张景泽略挑了下眉。

听到对方传来的预言式威胁,他淡淡一笑,只是拂袖继续向前。

如今时辰尚早,不急。

眼若深潭,目光犹如仍在俯瞰棋局,张景泽穿梭于林中,似缓实急,方向明确,完全没去想张正昭等人有没有可能直接被他坑死。

对于张家而言,这个营救时间还算幸运,王朝垮了,又没完全垮,他们终究捞到了冷兵器优势期的最后一点小尾巴。

对他而言,此前种种谋划里最关键的还是如何确保营救活动开始时,四周势力不会有功夫阻挠自家行动。

如今最关键的地方已经完成,实际营救情况也算预计之中:除了少数几处在出城时遇到一些阻挠,有所负伤,均算是顺利甩脱追兵。

这其中最麻烦,人最多那处,也离这不算远,已有张景意赶去处置。

若再拖上两三日,等那些被救的族人也都逐渐能自保乃至彻底恢复战斗力,时间只会站在张家这边。

再之后的收尾工作,自有张景安等人接手,再不济张胜连也会兜底,不虞出现差错。

这剩余的一段时间,他想去另一个地方,瞧瞧另一件他有些感兴趣的小事。

没准,还能碰上一些‘小惊喜’。

想到某种概率还蛮大的可能,张景泽眼里倒终于出现了点滴真心的笑。

另一边,原本的住所处依旧烈焰熊熊,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时从中响起。

照亮了小半个县城的冲天火光让四周百姓不自觉汇聚查看,生怕大火被风刮到相近屋宅。

“走水啦!走水啦!!”

越来越多人开始汇聚,试图阻隔扑灭大火。

“天呐,这么大的火,这一家这不是死定了?不会是人为放的火吧?”

“听说这里前阵子被卖给了一家客商,大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么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来?”

“菩萨在上,菩萨在上,这火可千万别蔓延到我家……”

熊熊大火直到第二日下午,才算终于熄灭。

在还有余热时,一些人大着胆子走近,但除了主楼里有几具焦炭状,面目全非的尸体,一无所获。

连这家主人曾经到底是做什么的,都没人知道。

没有生还者也没有知情者和苦主,这场声势浩大的失火案很快不了了之。

而就在这座镇子里的另一处极狭小院落中,张正昭蹲在天井下晒太阳,少女身躯蜷在一处,显得格外娇小玲珑,无害可人。

在她身边,亲卫张正云正陪着她一起蹲。

族长身边从不离亲卫,这一句在张家从来不是空谈,也是张景泽敢独自丢下族长断后的底气所在。

这把火张景泽放得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甚至没有收拾丝毫文件,那暗中的人只会更摸不着头脑,不得不冒险潜入查看。

第一批已经随着大火死在了楼中,现在她在等可能的第二批。

正当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时,张守水无声无息的走入院落。

“线索断了,只查到有一蒙面者花了30两纹银,第一时间雇佣一外国摄影师前往废墟和尸体处拍摄。摄影师已将底片交出,无法追查。”

“嗯”了一声,张正昭保持蹲姿不变,冷淡俏脸上毫无意外,只是抬起手指打了两个手势:

“他四周呢?”

张守水摇头,跟着用手势回:“未查到反布控痕迹。”

没有继续追查,也没有反布控,那就是真的全然放弃了这条线。

她再度点头:

手势——“此事了结,你回去巍师那。”

张守水再度点头,悄无声息离开,一如来时。

一会后,张正云轻声道:

“他居然一来就说话了。”从前时,一年未必听得到一句话。

张正昭依旧只是点头,朝自家亲卫继续用手势聊天:

“首领,爱听不爱看。”

张守水跟了对方一段时间,行事自然会有所靠近。

她本来也无意提醒这点,但之前烟太大有点熏嗓子,虽然她喉咙没大事,但还是不想开口。

“那我们也要吗?”

张正昭只淡淡瞟了她一眼。

——你觉得呢?

亲卫云老实摇头:“我觉得我不想,没必要。”

“我觉得我不想。”

地下古楼一层入口,张景福可怜兮兮看向张景舟。

对方刚才朝他提了一个要求,希望他回去后,把除景字辈以外,所有族长亲卫都挑战一遍。

快把手里扫帚玩出花,张景舟瞟了眼他,笑眯眯的:“你要自信一点嘛,怎么能还没尝试就想退缩呢,确定你真的不想做吗?”

张景福连连点头,一脸‘求放过’。

舟族长一向体恤族人想法,当下从善如流:

“我一向是好说话的,不想做简单,那就换一个。这样吧,要是家里哪天开了比武会,你去拿个前十,正正我名声,不过分吧?”

张景福:“………………。”

他一脸苦涩,原本的俊朗五官都垮成了一团:“族长,您别玩我了,我身手也就比欢喜她们稍微好一些,这真不是我能做到的。只会堕了您名声。”

他可以接受替族长死!但不能接受被历代祖宗轮番上阵,用各种方式锤死!

“这样啊。”

张景舟依旧是在那笑,笑得张景福浑身寒毛倒竖,随时想溜:

“那你跟我说说。我们这一代,有谁能担此大任啊?想好再回答。”

明知有大坑,张景福此刻也不得不闭上眼,视死如归的往里跳:

“我觉得,可以让玖妹对上正字辈老祖手下亲卫,然后,唤醒景东,景沙。景东是教习,对上胜字辈正好,景沙……。”

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一脸为难:“这得靠您了。”

“嗯嗯,想法挺好的。”仿佛没看见张景福在那疯狂暗示,张景舟点头:

“那你就是我们这辈的挑战负责人了,记得跟他们说。回去吧。”

张景福:“……。族长,我错了。景沙你知道的,他听不进去我的话。”

“放心,等他来了,也就打你一顿的事,不打紧。不然,守字辈就你来吧,这要求不高吧?”

张景福:“……。”

垂头丧脑离开古楼,他想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族长?

他就是收到令信,去一层给族长送了个扫帚啊?

这个问题一直延续到他去见张胜连也没能想通。

但想不明白就不想。

他拱手,老实向张胜连禀报:

“接应族人已经出发,学堂那边要不要开始安排回族?”

张胜连抬头,先是打量了一下张景福隐带愁绪的面容,才道:

“不必,你过去,”

“对了,老族长那的吩咐影响现在吗?”

愣了两秒。张景福摇头:“无关。”

“好,你去别院,将欢喜之一换回来,随小官一同回返。”

“至于那六人,我另有安排。”

……

看着张景福点头离开,张胜连低下头。

再次动笔安排族内未来时,他突然叹了口气。

他们这位老族长,果然是一个不舒心,就又要开始闹事了。

如今族内势力已逐渐有了区分,也的确是时候准备重新划定了。

修字辈太早,必定会先低调相当一段时间。可守正济景……

笔杆尾在桌面点两点,张胜连另取出一张纸,开始写一份新的族人名单。

按老族长(张景舟)习惯,很可能是想先闹出一场武力摸排。

他需要提前做些人员安排,以防耽误正事。

想着他又皱起眉。

原本,他是想一回去后就对张景泽下手的,但现在看来,或许得推后。

算了,那老狐狸的事不急,当下反而是瑞字辈的事情更麻烦。

瑞字辈心思浮动多变,小北暂时不能放野,麾下也不成体系,能接自己盘的人更是一直没发现。

……还有小北的亲事。

他再度长长叹口气:

“来人,把张开弓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