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苍老钟鸣不徐不疾的不断在整个江陵族地来回飘荡。
偌大的祠堂,往日的空旷寂静已被黑压压的人潮所占据。
回响埋入落叶,闲适落地,明丽内敛,一切只剩肃穆。
沉默依旧蔓延,祠堂中,所有人目光汇聚向高堂牌位之下。
听着祠堂内传来的六声钟鸣,张升低着头,一手按住张潇潇,与之同跪于人群包围中的空旷中央。
两人前首处,肃穆供台上烛火明,似目光闪烁。
“咚—”
“咚—”
“咚—”
又是三声钟鸣,所有人自觉回头。
侧步躬身间,黑压压的人群中央自然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大路,直通供台。
另一段尽头,张何荆带着张小官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无需张何荆再有任何提示,张小官淡然向前。
除了在经过张升身边时曾有停顿片刻,他一步步走到最前,清凌凌的眼神直视向下首所有人。
纵然未有华服,那腰间的古朴挂牌与浑然天成的气度也足以压场。
在他身后,张云山迟疑着,咬着牙顶着四周如有实质的千钧目光注视,颤颤跟上。
眼看顶上代表本家权威的张小官归位完成,所有人无视掉某个乱入的后辈,顺势低眸,默默垂首。
隐去看到张云山时的丝毫笑意,早早便站于供台侧首的张瑞逊早已蓄势待发的穆然宣告如涛涛滚浪,清晰蔓至所有人耳边:
“今有山大辈,江陵瑞逊主脉下顺延贵支子弟:张隆升、张隆筱,二人以一己之私,引奸人杜何波入族。贼人杜何波现已俯首招认……。”
“何波,你们把何波怎——”
一只苍白手掌自张升处伸出,温柔而坚决的挡住了张潇潇接下来的一系列质问。
苍老而肃穆的宣告不受这插曲的丝毫影响,依旧在继续:
“张隆升身份特殊,张隆攸为其后辈子侄,所涉之事牵扯我江陵主脉整脉乃至全支兴衰。此为家事,也为公事,干系甚大,我江陵一支已无法秉公。
特请……本家来使坐堂听审,为我支裁夺。”
肃穆话音毕,所有人看向站于台前的沉静孩童。
…………………
从烈阳当空到残阳如血,某处大院落里的人进进出出,来去了一茬又一茬,却无一人敢深入庭院深角的某处绿植空地。
因为那里还有两个人。
…
凝望着天空,视线里,其上的明丽色彩正不断在时间影响下出现各种细微改变。
但再美丽的一切都将逐渐暗淡。
随着阴影越发明显,张北微微后仰,叠掌靠向椅背。
听着耳畔依旧不算减少的来自房内的隐约而细碎的呜咽惨嚎,他闭眼让自己休息:
“还没招吗?”
听见张北终于出声,早就站回张北身后的张六六立即道:
“杜何波,原名何铁锅,已于未时招供。”
”如今…是根据他所供述内容,唤来的另外一批江陵张家族人。”
这么明显且早已结束的事情,其实早有人来报过。张北不知道…,那是因为他根本没心听。
张北轻轻叹口气。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做一个冷血无情的执法者,更不想让自家动不动对人上刑罚。
奈何这事由不得他不想。
“供述内容呢?”
低头看了眼手中满是干涸血迹的状词,张六六没有直接交出,他将之叠起拢入袖中,道:
“江南一青楼女子后代,8岁那年青楼女死亡,将其托付给一挑粪老汉收养。老汉全力供其读书,二十二岁那年得中秀才。
时间不长,因一些名誉意气之争,全家遭当地贵族子弟坑害。逃亡路上,家中亲属陆续死亡,仅剩杜何波和老汉两人。由于刺激太过,杜何波不肯面对现实,一应起居都需老汉照料。”
“在老汉支撑不住即将弥留之际,两人遇上一算命瞎子。”
“瞎子对二人说,杜何波身上的劫难来自前世一桩桃花劫。有佳人在南苦苦相待,因其执念相伴杜何波周身,他官运之路才无法起势,必牵连至六亲皆死才可暂止。”
说到这,停了两秒,侧头看了眼依旧不断传来细微声响的幽深宅院,张六六继续:
“但也因此,其起运之路也在南。一旦南去,便会路遇贵人,佳偶天成。消去其执,借助其势,便可扶摇直上,青云乘风起。”
说是佳偶天成,却有灭门之祸在前阻隔,呵,这是硬把杜何波身上的劫难归功给了人造桃花劫?
不自觉握拳,张北隐约猜到了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扯了扯嘴角,他道:
“所以,他们信了。”
微一点头,张六六语气依旧平淡不改:
“是,之后老汉变卖最后全部家产,又将自己尸体提前卖于捡尸人,供共留下纹银17两,供杜何波南下游学。”
“一年后,杜何波见到张潇潇。在一些巧合下,他深信,张潇潇就是他的‘桃花劫’。”
“这些,张潇潇知道吗?”
“其仍在祠堂接受族判,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