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双清却一改刚才的嬉闹顽皮之色,一脸凝重的看着姐姐。沉声说道:“姐姐,你的记忆恢复了吗?你还准备和秦大人他们一起,到京城受审去?你这一去吉凶未卜。你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双英伸手抱了抱她的双肩,柔声道:“丫头,难道你要我一走了之?不管我的记忆有没有恢复,但是,这该我担的责任,我绝不会逃避。因为我不是一个人。这个事,牵连太广。这个锅,得有人来背。这个罪,得有人来受。朝廷既然认定,这个事情是我做的。那我又何苦牵连无辜?我辈学医,就是为了救死扶伤。救尽天下人,我没那个能力。我也做不到。但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又岂能见死不救?要是因为保我自己一条命,而牺牲更多人。我做不到。况且,此番入京,我也未必会死。那徐大善人不是说了吗?他会修书一封。到御使台为我打点。还有那位善良的纳兰公子。他也会帮我打点一切的。所以,我也不是全无活命的希望。不是吗?”
双清听到她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不由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姐姐,我说不过你。你要入京,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让我陪着你一起进京。我们是亲姐妹,那所有的危险困苦,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双英知道这丫头的脾气。拧起来和她一样。
当下也不再劝说。只是静静的抱着她的双肩。目光望着外面幽暗的夜色。低声念道: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庄子曰。子独不自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逍遥乎,寝于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双清已经困乏至极,此刻迷迷糊糊的靠在姐姐怀中。听到这段话。不由的勉强睁开双目。迷迷糊糊的道:“姐姐,你这念的好像是《庄子》的《无用》之辩吧?”
双英轻轻点头。用雪白粉嫩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轻轻的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就像这《庄子》无用之辩,里面说,这大树臃肿,不中绳墨。而小枝卷曲,不中规矩。看起来好像都是废物。可是经高手匠人一番雕琢,变成了一个精致的艺术品。人也是一般。即令它是一块璞玉。没有好的匠人雕琢。也不能发掘出它的价值。就像俗话说的那样,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而君子和小人的区别,便是君子可以依法规行事。凡事遵循既定的礼仪。进退有礼,谨守规矩。而小人就不一样。他可以随心所欲,天马行空。也不用管什么礼仪,教条,礼义廉耻。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良心底线。只要对他自己有利的,他才不会去管会不会损害他人的利益或生命。”
双清轻叹道:“所以君子吃亏便在这里了。”
双英却微微苦笑道:“即如是你我姐妹。性格为人处事也不一般。你性格飞扬跳脱,不拘一格。更是从来不怎么遵守规矩。不过正如四哥所言,你是从来大节无亏,但小错不断。像你这般的为人。从来不会吃什么大亏。而我,却素来谨守规矩,谨言慎行。可是却也被这规矩言行所拘。凡事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否则,这次我也不会自动束手就擒了。算起来,也算是被这规矩教条所拘束了。”
双清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这也许就是性格使然。所有人都是上回当学会乖。可我怎么都学不会这个乖。”
双英听到她这话。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不乖?你都快乖成精了!你是没看到二哥,三哥,四哥看到你的样子。他们都对你畏之如虎,敬而远之了。”
双清一愣,随即娇嗔道:“哪有?我哪有这么可怕嘛!姐姐你就不要危言耸听了!”
两姐妹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到鸡叫三遍之时,方才觉得困乏无比,不由的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刘知县就让人来请俞莲舟诸侠。
因为这庆余镇中的众百姓,得武当派诸侠与双英姐妹相救,心中都感念至深,原本众百姓是想倾尽所有,来感谢双英姐妹的。
可是,他们却从刘知县处,得知双英姐妹,因为救他们,而重伤垂危,心中愧疚难受感动之下,便自发的将自己家里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想要托武当派的诸侠转交给双英姐妹,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恩之心。
俞莲舟兄弟知道了这镇中百姓的心意,便代表双英姐妹婉拒了众人的这番心意。
可众人哪里肯依?
于是,众人选了几个代表,在刘知县与程颂贤的带领下,来到了双英姐妹下榻的“有缘”客栈门口。
众人都知道,双英姐妹的伤势极重,不能打搅。都极为自觉的,安静的等在门口。
俞莲舟诸侠皆是无奈的拦在了客栈的门口。
刘知县一脸为难的看着俞莲舟兄弟,低声道:“俞二侠,昝姑娘醒过来了吗?能不能帮我们问问,可以见见这几位乡亲吗?”
县太爷从昨天中午清醒以来,到这时候,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别说休息睡觉了。此刻的他,已经顶着一双熊猫眼,早就是疲惫不堪了。他自然也不知道,双英姐妹在昨天半夜,已经清醒了过来。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这时,原本轮流照顾双英姐妹的俞莲舟兄弟中,刚刚换班的杨善登从屋里出来,低声对二侠俞莲舟道:“二哥,双英姐姐请刘大人他们进去。”
俞莲舟点了一下头,回头对刘知县低声道:“刘大人,我双英妹子醒了,她请大人进去。只是,她们两个刚刚才醒,身体还是很虚弱。还请大人不要耽搁太久。”
刘知县闻言大喜,忙低声答应道:“请俞二侠放心,下官理会得,下官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
他回头对那几个百姓代表,低声嘱咐道:“各位乡亲。我们的恩人昝姑娘,刚刚才醒过来。不能过多打扰。请各位乡亲进去之后,拣要紧的话,简单说明一下。看二位姑娘怎么说。”
那几个百姓代表一起点头。便跟着刘知县一起走了进去。
众人在杨善登的带领下,来到双英姐妹所住的房间门口。
杨善登当先立定脚步。向着屋里微微躬身,语气恭敬的道:“双英姐姐,刘大人和众乡亲到了。”
众人只听到这屋里传出一个,虚弱又低沉婉转的女子声音:“刘大人,各位乡亲,请进!小女子行动不便。请恕未能远迎。”
杨善灯轻轻推开房门。对着门内将手一伸:“刘大人,请!”
那刘知县当先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众村民随后而入。
杨善登在最后也走了进来,垂手侍立在双英二人床边。
那刘知县等人一起向着双英姐妹抱拳一礼:“我等见过二位昝姑娘。多谢二位姑娘,大仁大义救命之恩。”
双英一声轻笑道:“刘大人,各位乡亲客气了。不过是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哪里敢当诸位一个谢字?各位,请免礼。”
众人站起身来。目光看向双英姐妹。
此刻,众人方才看见,床上并排躺着两位全身绑着绷带的妙龄女子。
她二人一着青衫,一穿紫衣。皆是神色憔悴,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此刻的双英姐妹,皆是半倚靠在床,背后垫着被褥枕头。
双英微微对众人欠了欠身,淡淡的一笑,语气轻柔的道:“刘大人,实在抱歉。小女子行动不便,失礼失礼!”
刘知县忙伸手连摇,满脸正色的道:“昝姑娘不必如此。二位对众乡亲的救命大恩,本县没齿难忘。若非两位姑娘舍命相救,这个还算繁华的小城,恐怕已经是一座死城了。况且两位姑娘身负如此重伤。那也是为了我们这城中居民。两位姑娘再如此客气,那叫本县与众乡亲何以克当?”
双清却是一声轻笑,一脸不以为然的道:“你们想来感谢便感谢,何必那么多废话?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姐姐是学医的。她出手救人,不是天经地义吗?那有什么好感谢的?”
她倒说的轻描淡写。
刘知县与众乡亲,却是已经从秦孝武与程颂贤那里知道,她们两个为了救这全城百姓,可是费尽了心思,倾尽了全力。
而且还逆天而为,用众人都没有听说过的玄术,【时光反流之法】,差点就被那恐怖的天道,降下的雷霆劈死。才险尔又险的,侥幸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他们的一条小命。
这中间的惊险曲折,命悬一线。绝不是他们能想象得到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对双英姐妹感激钦佩无比。
那刘知县对双英姐妹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语气诚恳真挚的道:“两位姑娘,你们为了我们这全城百姓,所遭遇的苦,受过的罪。我们全城百姓都铭记在心。现在由徐大善人牵头,拟在城隍庙为两位姑娘立个长生祠。所以,卑县现在请问一下两位姑娘的意思?”
双英姐妹甫一听到他这话,顿时齐齐吓了一跳。
她们两个不约而同的同时翻身坐起身子,却因为动作过大,一下牵扯到全身伤口。两姐妹同时不由的皱眉一声低呼:“啊!好痛!”
一直侍立在床边的杨善登,忙满心紧张的踏上一步,语气焦急的叫道:“两位姐姐!你们没事吧?要不要叫我师父来看一下?”
双英却皱眉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谢杨兄好意。尊师年纪大了。昨天,为了救我们,劳心劳力,此时想必已经困乏至极,我们姐妹又怎敢去劳烦他老人家?”
她又吸了一口一凉气,目光看着那刘知县,低声道:“刘大人,这建生祠之事,还是算了吧。如此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实非我姐妹之愿。况且,这朝廷下发的,对小女子的通缉令与海捕公文,刘大人想必也知晓。既然小女子是朝廷抓捕的钦犯。那大人想必也是知道,小女子此次被押解入京,有很大的概率是回不来了。既然如此,那生祠建之何用?倒不如把那钱留下来,为老百姓做些实事,那岂不是更有意义?”
刘知县与那几个百姓代表,听到双英这番大义凛然的话,都是忍不住心中一酸,一抹浓浓的不忍与伤心,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
刘知县哽咽着道:“昝姑娘,卑县已经详细的,将这庆余镇发生的一切,写了奏章,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上达天听。卑县相信,吾皇圣明,一定会有公正圣裁。姑娘如此仁义善良,一定会好人有好报。逢凶化吉。”
双英却是苦笑道:“承大人吉言。不过,恐怕会天不从人愿。”
那刘知县一愣,刚刚想问她何出此言?
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个身穿黑衣的魁梧汉子快步奔进房间里来。
那杨善登听到这阵脚步声,立刻就转身看着来人,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小弟杨善登见过莫七哥。七哥如此脚步匆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错,这个匆匆而来的人,正是武当派的七侠莫声谷。
此时,他也顾不上与杨善登见礼。他目光焦急的望着双英,语气急促的道:“双英姐姐,你的伤势怎么样?可以起身骑马吗?”
双英却是一脸疑惑的问道:“七弟,出了什么事?如此着急匆忙?”
莫声谷着急的道:“双英姐姐,事情紧急,小弟来不及与你细说。你快点起来,让我二哥、三哥、四哥保护你,翻山从深山密林里离开。快!迟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