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英三人怒火满腔,悲怒之下,正欲闯入大厅,却听厅内一中年男子悲愤道:“老太君,这胡家也未免欺人太甚!将黄家满门杀光不说,还抓了袁家一门,威胁逼迫我吴家上下臣服归顺,更是逼着老太君您当众下跪,才肯将用黄家上下百余口尸骨,制作的陶罐′大发慈悲’的'赏赐'给我们,这才得以让黄家上下入土为安。老太君,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王法天理了?!官府对这么灭绝人性的灭门惨案,都不闻不问?这口恶气,您能忍得下去?这黄家的灭门血仇,就这么算了?您一向最疼这没爹没娘的小虎娃,您难道不想为他报仇申冤?”
说到这′大发慈悲’、‘赏赐’六字,语气中充满了讥讽与悲愤。
那老太君听到他这一连串的质问,沉默半晌,方抬头仰天一叹,悲凉无比的道:“我也想报仇,我也想雪恨。可是胡家家大势大,在朝堂中又有靠山。而且他还捏着袁家满门的性命。我们只要稍有异动,只怕我的面前,又要多百多个尸骨所烧的陶罐了。难道你要让我为了已满门死绝的黄家,而置袁家百多口活人的性命于不顾?”
说到这里,老太太低头绝望的叹了口气。一行泪水忍不住的自苍老又苍白的两颊滑落而下。
双英三人,本是侠义中人。听到如此惨绝人寰,又泯灭人性的人间惨事。如何还能无动于衷?
一向恬淡安静,遇到什么事情都云淡风轻,不萦于心的双英,此时也忍耐不住了。她当先转身走到大门前,用力一脚踹开大门走了进去。
厅内众人正在悲愤绝望又无助之时,忽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
这一脚势大力沉,两扇厚重的实木大门,都被踹飞了出去。在一阵哐当巨响中摔在门内两侧。
厅中众人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同时回头看向门口。
几个妇女,甚至被吓得仓皇失措,胆战心惊的躲到了男人们身后。而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当场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旁边几个妇人忙壮着胆子,上前把孩子们牵到一旁,小心安抚起来。
那老太君忙抱着陶罐,站起身来,拄着拐杖站在众人之前,如母鸡护犊一般。昂首挺胸道:“胡家恶贼,有什么事?!冲我老太婆来!千万别伤害我的家人。”
话音刚落,众人却不由得一怔,只见从门口走进来的,是两个满面怒容的,美貌妙龄少女,在她们身边还有一个腰佩长剑,一脸正气的俊秀少年。
那三人正是昝双英姐妹与殷利亨。
厅内众人本以为是胡家之人去而复返,一个个悲愤惊慌不已。待见到是三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陌生男女,皆是一愣。
那老太君必竟是一家之主,也见过些世面,不由脸色一沉,用衣袖擦擦脸上眼泪,沉声道:“来者何人?因何打坏我家大门?”
双英上前一步,双手抱拳一礼,一脸庄重严肃的道:“抱歉了诸位。适才在窗外听到众位所说,小女子忍不住义愤填膺。气愤之下,这才破门而入。敢问老太太,你们适才所言,可都是真的?世上当真有如此丧心病狂,残忍,狠辣之徒?”
厅内众人听到双英这话,忍不住纷纷说道:“难道我们还骗你不成?你看这厅中地下,这些个陶罐,可都是活生生的一条条人命烧铸而成啊!现在就这么没了,变成了这一个个冰冷的陶罐!”
双清一向嫉恶如仇。听到这番话,哪里还忍耐得住?当即撸了撸袖子,捏捏拳头说道:“那恶贼如今身在何处?快告诉我,我们这便杀上门去,杀他个鸡犬不留!如此阴毒狠辣之辈,还留着他干嘛?留着过年呐?纯粹是浪费粮食,浪费空气!”
那老太太听得双清之言,却是吓了一跳。忙转身走到双清身前,满脸惊惶道:“这位姑娘,万万不可。那胡家恶贼虽然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也是该死之极。但是,他手中,还握有袁家数百条性命的生死。只怕我们稍有异动,恐怕那胡家恶贼,便会对袁家上百口下毒手。到时候除了徒添数百枉死冤魂,更于事无补。”
双清气呼呼的道:“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任由这恶贼逍遥法外么?”
老太太悠悠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的道:“那胡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我们老百姓,细胳膊扭不过粗大腿。若是与他们硬碰硬,不过多枉送些无辜的性命罢了,又于事何益?”
双英默然。这也许就是底层小人物的悲哀。打又打不过,上诉又没有门路。也不是每朝每代都有为民请命、不畏强权的包青天的。看胡家如此目无王法,胡作非为,嚣张跋扈,官府中想必有人护着,死了这许多人,怎么可能外面连半点风声都听不到?肯定是有人将此事压了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一向不喜欢以暴制暴的殷利亨也愤懑的低声道:“如此泯灭人性的恶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只是被那胡家捏着的袁家百余口人命,要想全部救出而不惊动胡家之人,倒是个难题。”
说到这里,他不由望向双英。他虽与双英相识时间不长,但经过这短时间的相处,他便也知道双英是一个足智多谋而睿智的人。
双英在进门后说了那番话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
此时听到殷利亨之言,微微沉吟一下,便有了计较。
她回头看了一下妹妹。轻声道:“妹妹,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想,要救出袁家众人,并且不惊动胡家人这件事,非你莫属。只是你下手莫要失了分寸。也不要伤及无辜。”
双清双眸中闪过一抹冰寒至极的杀气。森然冷笑道:“姐姐,你放心,我定不会让这恶贼好过。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觉得活着就是一种折磨,死也变成一种奢望。”
殷利亨听到她这番狠毒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向俏皮可爱的双清,也有狠辣无情的一面。他不由看着双清,又看着双英,这一刻,他不知道,温柔善良,温婉知性的双英,是不是也有他不知道的另外一面?若是如此,会不会连累五哥?他不由的暗暗为五哥担心起来。
而大厅内老太君诸人,听到双清那冰冷森寒的话语,也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看了双英一眼,老太君紧张的拉了拉双英的衣袖,惶恐不安的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一下,胡家人多势众,手下还有众多护院打手。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拳多。你们就三个人,会不会打不过?我老太婆倒不是怕你们连累了我。只怕是连累袁家,枉送了数百条人命。”
双英淡淡皱了皱眉。伸手抓住了老太君枯瘦的手掌。轻声安慰道:“老人家放心,我们姐妹既然插手,必然不会半途而废。我们都是江湖中人,深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我们一定会处置妥当,不会给你们留下半点后患。不过小女子也甚是奇怪。这胡家何以对你们下如此狠手?甚至将黄家满门灭绝,连三岁孩童也不放过?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隐情?”
那说话的中年人怒道:“何止是三岁孩童,连黄家家里家丁,仆人,猫狗,畜生都不曾放过。那是真正的屠人满门。完了一把火,还将黄家烧成了一片白地。对外宣称是黄家不小心失火。而导致全家死光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低声道:″黄家已经没了。这秘密也没有保守的必要了。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此地也非谈话之地。姑娘,且随我来,我们到后堂说话。″
说到这里转身,见双清已经离去。不由讶然道:“姑娘,你就放心让令妹一人前去?这只怕不妥吧?胡家有众多护院打手,令妹一人前去,只怕是势单力孤,双拳难敌四手吧?”
双英淡淡摇了摇头。轻轻的道:“由我妹妹出马,一人可抵千军。再说了,我妹妹也没打算与他们单打独斗啊。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殷利亨与老太君皆是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殷利亨才疑惑的说道:“双清妹子不与他们单打独斗,难道是去与他们讲道理吗?可就凭胡家这骄横跋扈的作风,他也不会跟你讲道理呀。这怎么想都不靠谱吧?”
双英听到这话,忍不住掩口想要娇笑。但随即想到厅中这许多尸骨所烧铸的陶罐,却又笑不出来了。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对老太君道:“老太君所说不错,此地确非谈话之所。那便依老太君所言,到后堂谈话吧。”
老太君点头,将怀中陶罐小心翼翼轻轻的放在地上,似乎是怕用劲大了,弄疼了它。然后在前面带路,双英二人随后而行。
虽是夜晚,光线昏暗,看不清周遭情事,但天上有一弯朦胧月光,勉强可以看清路径,况且是在家中,老太太也不致走错了方向。
三人从大厅后门出去,走过一道回廊,穿过一道月洞门。来到后院一间布置雅静的书房中。
这书房两边摆满了书架。中间一张书桌,点着一支蜡烛。烧的只剩下半寸来长,桌上面铺着一张宣纸。上面还有没写完的一幅字。
老太君上前从书桌左侧小几上拿起一支新蜡烛,在那残蜡烛上点燃,然后将那半截蜡烛熄灭丢入旁边小盒中。
然后从旁边小几上提起一个茶壶,再找出两个茶杯,在杯中倒满水,递给双英与殷利亨。满脸歉意道:“老太婆家逢巨变。也没什么好招待,这两碗冷茶,请两位不要嫌弃。″
双英二人也是明白,谁家里遇到这种糟心事,哪还有心思去烧热茶做大餐呢?
当下二人伸手接过茶杯,微微欠了欠身。满脸歉意道:″好说好说,是我们冒昧打扰了。还请老太君不要见怪。”
双方简单谦逊了几句。老太君见双英二人相貌美丽俊雅,又谈吐文雅,进退有礼,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对他们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当下各自找地方分宾主坐下。
双方坐定,双英方朝老太君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老太君未语先流泪。抽噎了半晌,方始低声说道:“其实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候我们家老头子和胡家老爷子,袁家老爷子,黄家老爷子原本是同窗好友,关系很好。年轻时一起赴京赶考。后来胡家老爷子和黄家老爷子中了榜眼。而我们家老头子中了探花。而袁家老爷子却名落孙山。胡家和黄家老爷子留在京都任职。分别做了枢密院副使与工部侍郎。虽各司所职,却从此暗中较上了劲。我们家老头子等着上面派官,而袁家老爷子因为落第,心灰意冷,回到家乡,弃文从商。没想到他在商业上却极有天赋,没几年就做的家大业大,腰缠万贯,成了一方富豪。在商业中混得风生水起。
八年前,我们家老爷子刚从江南镇江府任知府参政事,任上任满调下来。还没有等到朝廷再次派官下来,朝中却发生了巨变。”
殷利亨一直在中原行走江湖,虽不参与朝廷之事,也不关心朝堂上面的什么大事。但对八年前,朝廷上所发生的变故却也略有所闻。
此时听到老太君之言,忍不住微微色变。
而双英一直在尼泊尔勤修苦练。因而不知这些陈年往事。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朝廷之上能发生什么大事?了不起是换了新皇帝,那也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又不是什么篡位弑君之事。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太君微微苦笑。压低声音道:“姑娘冰雪聪明,还真是一语中的。确实是篡位弑君。不过这与一般的篡位弑君却又不同。别人是子篡父位或弟篡兄位。但我们这一朝却不同。”
双英好奇道:“有何不同?”
殷利亨接口道:“这件事我倒略知一二。”
双英更是好奇,急忙问道:“六弟,你知道?那快说说!”
殷利亨道:“原本我们这一朝的皇帝,是洪武大帝的长子,太子标的。可太子标体弱多病。在洪武25年4月25日病逝,那一天是1392年5月17日。太子病逝前,大帝便欲将帝位传与太子标长子,即皇长孙朱雄英,可是朱雄英福薄,夭折于洪武十五年,即1382年。也就是太子标病逝前十年。太子标次子,朱允炆,被帝立为皇太孙。”
那老太太微微点头。低声道:“这位相公所说不错。据我家老爷子所说,明洪武十年1377年,太子标22岁,太祖诏令此后庶务政事启太子处分后奏闻。太子标,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练习国政。洪武25年太子朱标病薨。太祖赐谥号‘懿文太子’。洪武31年闰五月,太祖皇帝驾崩。皇太孙继位,为建文帝。上父亲朱标庙号兴宗。谥号孝康皇帝。八年前,也就是建文帝继位四年后。太祖第四子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后成功攻克南京。建文帝失踪。朱棣登基后,降朱标重为谥文太子。”(附:建文帝后人被贬为′建庶人’,于凤阳高墙软禁50年后被明英宗释放,自行嫁娶成为平民。此后,史书无载。朱标后裔世系: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注:以上历史内容查自于百度。多谢发文博主。)
那老太太一口气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幽幽道:“实际上建文帝是个仁慈的好皇帝。我们这几个老爷子,也算是建文帝老臣了。可是在这场宫闱之变中,却因为立场的不同,而成了后面惨案的导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