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宽敞的节堂之内,将星荟萃,济济一堂。
除陆沉之外,临江侯陈澜钰和永定侯张旭分列左右之首,此外便是李承恩、刘隐、裴邃、宋世飞、徐桂、柳江东、范文定、霍真、叶继堂等统兵大将和各军副指挥使。
堂内中央区域摆放着一幅大型沙盘,上面标记着从泾河南岸一直到景国大都的重要地带。
“过去这几年时间里,军机处针对灭景之战做过十几套推演的预案,涉及到非常复杂的进军路线和战役规划,只不过本王觉得最要紧的一件事情,是让诸位扭转观念。”
陆沉站在沙盘北面,环视众人说道:“在这次之前,大齐一直处于战略守势,诸位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的土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厮杀。本王希望你们记住一点,即便如今景国处于劣势,这不代表我们就能放松警惕,要知道战争中防守远比进攻容易。”
众将齐声道:“谨遵王爷教诲!”
“好。”
陆沉微微颔首,随即看向陈澜钰说道:“临江侯,本王委任你为后勤总管,由你亲自坐镇晋阳城,协调朝廷后方供给和前线大军所需。此外,朝廷会派出新政大臣厉良玉担任粮草转运使。望你二人精诚配合,让大军免去后顾之忧。”
堂内肃然一静。
陈澜钰的立场早已不是秘密,即便他是萧望之一手培养出来的淮州系武将,与裴邃、宋世飞和柳江东等人算得上共同经历生死的同袍,但他们分道扬镳渐行渐远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年陈澜钰从边境到京城,从军机大臣到禁军主帅,表面上一直在京城打转,实则从未进入过以陆沉为核心的军方中枢,他更多是充当一个联系天家和秦王府的纽带,发挥稳定局势、保持大局和谐的作用。
陈澜钰很清楚陆沉这样安排的缘由,其实他心里没有怨恨,因为他觉得自己最重要的职责是遵循宁太后的旨意。
可他没有想到在伐景一战到来时,陆沉依然愿意对他委以重任。
莫要小看后勤总管这个职务,陈澜钰如果有心使坏,必然可以对前线大军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
虽然陆沉应该有防范和反制的手段,但他原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这一刻陈澜钰忽然完全明白两年前宁太后为何愿意让权,眼前这位秦王确实是一位真正的权臣,却又和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权臣不太一样。
他一如当年那般恭敬地行礼道:“请王爷放心,下官愿当众立下军令状,后勤供给决不会出纰漏。若违之,请斩下官首级。”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陆沉微微一笑,随即看向众人说道:“根据军机处最后拟订的战略方案,结合目前景国在泾河北岸设立的防御体系,我军此战将会兵分两路。”
众将肃然道:“请王爷下令!”
“广济军、宁远军和镇北军从灵州中部北上,沿着泾城到积石城一线步步推进,不断深入撕扯景军防线,以稳扎稳打的策略进攻景国庆元路。”
范文定、柳江东和裴邃起身领命。
陆沉又看向张旭说道:“永定侯,由你率领来安军,驻扎在泾城一带,策应广济等三军,成为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张旭对此早有预料,陆沉虽然不会绝对信任陈澜钰,但是相较于张旭还是多几分诚意,毕竟他从始至终都不曾站在陆沉那一边,而且和边军没有多少关联。
此刻听到陆沉的安排,张旭不禁生出和陈澜钰类似的想法,拱手行礼道:“王爷,下官定不负所托!”
陆沉之所以对这两位武勋委以重任,并非完全出于收买人心的目的,实际上截止如今他已完全掌控住整个大齐军方,现在只是单纯不愿浪费陈澜钰和张旭的能力。
这两人或许不具备独当一面的威望,但他们确实比李承恩等统兵大将更为成熟稳重一些。
陆沉在安排妥当这两人的职事之后,看向其他人说道:“奉福军和汝阴军为先锋,本王亲率定北、七星、广陵和飞云四军为后援,从青州几大渡口北上,直取景国山东路!”
徐桂和霍真喜形于色,李承恩、叶继堂、刘隐和宋世飞等人无不满面振奋,齐声领命。
陆沉再度看向书记官王骏,微笑道:“请那两位进来。”
王骏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两位中年男人进入节堂,其中一位大多为人熟知,他便是当时武榜第一人、七星帮主林颉。
另一位身材高大,骨节粗壮,偏生有一个极富文人气质的名字,齐藏。
他显然没有林颉那般泰然自若,陆沉随即介绍道:“诸位,这位齐兄乃是云浮寨之主,相信你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的威名。”
徐桂等人当然对此有所了解。
云浮寨成立的时间比较长,最早是泾河下游湖区的渔家联合起来对抗官府的横征暴敛,后来逐渐转化成水泊之中的山寨。他们凭借独特的地形以及水性的优势,将大寨隐藏在重重水域之中,令朝廷官军无处下手。
他们先后经历过齐国、北燕和景国的官军针对,然而他们依靠在水上的优势,从始至终都能保持非常完整的建制,并未让官军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也是这么多年除七星帮之外,北地唯二可以维持独立性的绿林势力。
但是从齐藏今日对陆沉的恭敬态度便能知晓,云浮寨将会成为齐军的一大助力,帮助他们更加顺利地通过泾河天险。
事实亦是如此。
九月初七,在云浮寨所提供的上千只战船协助下,再加上青州刺史府提前准备的七百余只大船,奉福军和来安军率先毫无阻碍地渡过泾河直达北岸。
大齐第三次北伐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第一战位于景国山东路棣州城下。
景军早已准备妥当,近万锐卒在主将术安的统率下严阵以待。
按照正常情况推论,这样的守备力量足以抵挡四五倍的进攻兵力,也就意味着齐军至少需要两支先锋大军轮番进攻,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看见城头的风景。
术安身为术不列的亲侄儿,曾经参加过雷泽平原一战,对齐军的火力早有准备,因此这两年不断让人加固和修缮城池,并且在城外百丈之内设立大量立体的防御措施,防止齐军可以近距离内攻击城墙。
然而在开战第一日,齐军便给了他一个难以想象的震撼。
只见奉福军在棣州城东面拉开阵势,来安军则居于南面。
他们没有像以前的战争模式那般,出动大量攻城器械逼近城墙,然后依靠云梯强行攀登城墙,齐军显然已经摒弃这种作战手段。
九月初十,齐军两支先锋主力发动第一次进攻。
只见他们的步卒在距离棣州城还有一百四五十丈的距离便停止前行,然后一架架巨型火炮出现在景军的视线之内。
术安对此已经有所预料,然而当他亲眼看见百余丈外齐军阵地上的火炮,心中的惊诧亦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无论提前做过多少准备,世人很难对从未见过的新生事物保持平和的心态。
“轰!”
“轰!”
“轰!”
巨炮开始轰鸣,无数巨大的炮弹从齐军阵地前沿飞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几近完美的弧线,径直落在棣州城头。
齐军采用的这种巨型火炮,射程比投石机更远,威力更要强出几个档次。
站在城墙上的景军这一刻只能感觉到地动山摇,天旋地转。
轰鸣声接连不断,棣州城看似坚固高耸的城墙,在齐军火炮的轰击下犹如豆腐一般脆弱。
从齐军火炮齐发到棣州城墙垮塌,仅仅过去半个时辰。
中军阵地,陆沉在锐士营三千虎贲的簇拥中静静地看着远方垮塌的城墙,旋即抬起右臂怒吼道:“进攻!”
“杀!”
在军令传开的那一瞬,奉福军和来安军迅速有了动作,徐桂和霍真两员虎将身先士卒,带着携带燧发枪的火枪兵冲向城池,陌刀军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一万精锐步卒。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燧发枪虽然属于前装枪,和火绳枪不存在代差,但是对于依旧使用大刀长矛的景军而言,这种可以瞬时击发的火枪就像传说中的神器。
场面大抵可以用排队枪毙来形容。
“杀!”
景军单凭血勇之气根本无法阻挡,奉福军和来安军飞快逼近城墙,然后突入城内,以火枪兵为刀尖,陌刀军和精锐步卒负责肃清战场,以景军难以想象的速度席卷城内。
及至午后,棣州城宣告归属大齐,仅有术安带着数百名亲卫逃往北方。
不到三个时辰,大齐精锐便取得第一战的胜利,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陆沉亲自督促各军继续向前,与此同时西路军亦取得飞快的进展,不断攻取景国庆元路的重镇城池。
截至十月十二,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内,齐军连夺十七座景国城池,犹如两支强而有力的拳头,从东西两面夹击而上,直接威胁景国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