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望了一眼，张有根这次没退，他放下手里的杯子。
“你不会反对吧？”他突然问道。
秋火明冷哼了一声，“这段时间很敏感，我姐的名声要紧，你可别搞出什么幺蛾子，另外，一切以我姐的想法为准，不能越俎代庖，她要是不喜欢你，你给我离远一点。”
张有根嘴角一抽，拳头握紧了，接着又松开，无奈道：“放心，我这辈子也就含糊她这么一个人。”
秋火明压低了声音，“那你当初干嘛……”
“我也参加考试了，不是没考上嘛，我也没好意思声张，那时候年纪小，拉不下脸来，等想明白了，已经晚了，悔得我啊……”
秋火明愣了一下，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秋火明终于把整件事情给捋清楚了。
他暗自叹了口气，随缘吧。
秋火明正两眼放空，思忖之间，小妹“吭哧吭哧”地跑了进来，“有根哥好。”
还没等张有根跟她回话。
她目光已经移向秋火明，“哥，我们下午还去公园吗？”
家里对她的禁令依旧有效，自从掉进了河里以后，这段时间，她只能在大院里活动，把她给憋坏了。
秋火明犹豫了一下，一旁的张有根出声了，“我带小妹去玩吧，你别去了，万一有啥事，你还能照顾一点。”
小妹看了看张有根，叹了口气，“算了，我也要懂事一点，还是我在家看着大姐吧。”
秋火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今天还是算了，也没心情出去玩，我们几个在家里跳皮筋吧……”
小妹眉头展开，“好啊，要不要叫上丁宇哥？”
“今天是初三，他铁定会过来的，在家等着就是……”
往年的初三，丁宇都会到秋火明家里来，初三到丁家拜年的人太多了，他嫌烦。
“好耶，那我在家等他。”
小妹跟张有根挥了挥手，一转身就出了房门。
张有根笑道：“红霜懂事多了，小时候，她还老跟腿，你姐每次一背上书包，她就哭。”
秋火明看了他一眼，对方已经沉浸在回忆里了，“欸，当初我要是好好读书就好了……”
秋火明：……
等鱼烧好了，张有根提着饭盒走了。
秋火明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下午的时候，丁宇果然来了。
小妹开的门，他还提着一袋大白兔奶糖，顺手塞给了小妹。
“你哥呢？”
“哥，出来跳皮筋了。”小妹嚷了一嗓子。
这才兴冲冲地把奶糖给放进五斗橱的玻璃隔断里。
一边摸出自己的皮筋。
一边展开它，嘀咕道：“怎么又断了一根，真不经用……”
陈素娘跟秋建设在睡午觉，大姐在屋里奶孩子，大妹从房里走到客厅，帮着小妹把断掉的皮筋给重新接上……
丁宇一屁股坐在秋火明的床沿上，“哎哟喂，今天累死胖爷了，不过效果不错，拿了好几笔压岁钱，你拿了多少？”
秋火明冷哼了一声，“我过了拿压岁钱的年纪了……”
丁宇扭头看着他，一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了然的样子，“知道你没有，胖爷我跟你对半分……”
小妹拿着理好的皮筋走了进来，“丁宇哥，走啊，我们去玩……”
丁宇捏了捏腰上的肥肉，站了起来，“走，今天我要赢一次。”
他顺带把秋火明给扯了起来，“火子，助我一臂之力。”
“哼，不过是手下败将……”小妹不屑一顾，快步走到院子里。
家里热闹了起来，秋红玲奶好孩子后，把他放在摇床上，等他睡了，这才走到门口，探头看着院子。
突然听到秋火明叫她，“大姐，我去上厕所，你顶替我一下……”
秋红玲应了一声，有些跃跃欲试，这一局，刚好轮到秋火明跳。
她许多年没玩过了，刚玩还有点陌生，但是肌肉记忆还在，没多久就熟练了。
丁宇大喜，“你比火子靠谱，红玲姐加油……”
等秋火明从厕所回来，半道上，碰到了来送杂志的邮递员，他见到秋火明脚上一支，停了下来。
“哟，巧了，火明，新年好。”
“新年好啊，春生哥，你咋今天就开始工作了？”
“调休，我顺便就把你订的杂志都带过来了，这是单据，你得补点钱。”
“谢谢，你等一会儿。”秋火明接过单据，快步跑回去，拿了钱出来递给春生。
春生把杂志拿给他，“火明，你啥时候开学？”
“初五就得走了。”
“卧槽，这么快，那今年是碰不到了……莪明天得去媳妇老家一趟。”
“没事，咱电话联系。”
春生寄信跟打电话用的都是内部资源，他闻言点点头，“行，那我走了……”
他骑着车，“哐当哐当”地走远了。
秋火明抱着一沓杂志，兴冲冲地回到家。
大姐这一局刚跳停，正摸着胸口喘气，一边嚷道：“不行了，跳不动了，休息一下。”
秋火明拿着杂志刚走进来，他顺口说道：“看书吧，新到的……”
几个人干脆都挤在秋火明的小房间里，一人拿着一本杂志翻看了起来。
等陈素娘走出房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怪不得，都没听到声音响，你们几个搁这儿看书来了，小宇啊，肚子饿不？”
丁宇嘴巴甜，“干妈，新年好，我还真有点饿了。”
秋火明也不甘示弱，“妈，我也饿了……”
陈素娘笑着问其他人：“我多热几个香蛋，大家泡杯麦乳精，一边喝一边吃。”
小妹舔了一下嘴角，“我去泡……”
不一会儿，厨房间就飘过来香蛋的香味，等吃好喝好，秋红玲回房看小宝去了。
一家人难得齐齐整整，快傍晚的时候，一起到照相馆拍了张全家福。
翌日一早，秋火明骑着车搭着秋红玲去车队，无城县车队也是秋红玲的老东家。
她是结婚的缘故，这才从无城县调动到了江口县。
她如今想调回来，自然是要去找找关系，顺便探探口风。
秋火明车把手上系着一个布袋，里面放着烟跟糖果，大过年的总不能空手上门。
公开送礼那也不行，但是散点香烟，送点糖果倒是问题不大。
到了车队，秋火明跟在秋红玲后面进了办公区域，他把车停到附近，提着布袋跟秋红玲前后脚进了办公室。
“哟，红玲回来了。”办公室里人只有两个人，除了主任以外，还有一位中年妇女。
出声的就是这位中年妇女。
“邓姐，杨主任，新年好啊。”
秋红玲拿了两包烟，一人给了一包。
杨主任这才放下手里的笔，笑了笑，“小秋啊，你这是干啥……”
邓姐倒是热情地很，“红玲，你坐，后面这位是你弟弟吧，这长得也太像了，一眼就能认得出。”
等秋红玲跟秋火明坐下来，她这才凑近说道：“胡卫东昨天在这里给江口县打了好几个电话，你这……”
她压低了声音，“你这是想好了？我听他说得难听，说你见异思迁，不守妇道……”
“他还没走，就在后面的宿舍里，我还听说……他找了省里关系，你自己小心一点。”
到底是一个县的，邓姐的胳膊自然就向里拐了。
杨主任咳了一声，“夫妻之间能有什么仇啊，你孩子才几个月大吧，以和为贵，你要是愿意，我来当个和事佬……”
秋红玲深吸了一口气，“杨主任，我这刚替他们胡家刚生了个儿子，我还在奶孩子呢，他们就在外，这么抹黑我，我怎么能跟他再过下去……”
她说着说着眼睛红了起来，眼泪跟着就往下掉。
一旁的邓姐倒是有几分感同身受，她伸手拍了拍秋红玲的后背，“咱做女人的，可不是嘛，遇到好的对象，千好万好，这遇到不好的，那就是命比纸薄……”
秋火明在一旁咳了一声，“邓姐、杨主任，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女人能当半边天，胡卫东这么糟蹋我姐，这个婚姻不要也罢，今天我姐就是想来跟领导们说一声，能不能让她调回无城县……”
杨主任瞥了一眼秋红玲，她的业务能力很强，虽然工作时间不久，但替单位拿过一次技术比赛奖，是个人才，真的调回来也未尝不可，就是她这丈夫，有点惹不起。
他呼了一口气，“小秋啊，这样子你看行不行，首先你户口得转回来，另外，你这夫妻关系得先解决了，要是这两点都没问题，我这边自然也不反对。”
秋红玲抹了一下眼角，把眼泪擦了，“我当初进的是集体户，把户口调出来很容易，至于离婚，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打官司……”
正说着，大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没一会儿，胡卫东领着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了秋红玲，当即脸都黑了，他压着火气，拉着身旁的中年男人说道：“侯主任，我媳妇也在。”
杨主任已经站了起来，他快步走了过去，“哎哟，侯主任，你怎么今天来了？”
秋火明心中一紧，秋红玲轻声说道：“他是省城车队的领导。”
邓姐当即离开秋红玲几米远，神仙打架，她可不敢参合。
侯主任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伸手跟杨主任握了握手。
“今天公干，有个采访任务，我这侄子啊……”他伸手拍了拍胡卫东的肩膀，“他这家事，让他们自己解决，都说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杨主任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胡卫东凑近秋红玲，“红玲，今天跟我回江口县，往后，我啥都依你，你也别生我的气了，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他说得大气，一旁的侯主任连连点头，他看向秋红玲，“我下午回江口县，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卫东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让他改……”
秋红玲站了起来，“谢谢领导的关心，不过……我跟胡卫东，夫妻缘分尽了。”
她的表情淡然，眼角还有泪痕没有擦干净。
胡卫东眉头一跳，压着怒气喝道：“你不要忘了，你的人事关系还在江口县。”
秋火明在一旁插了一句话，“结婚自由，离婚也应该自由，胡大哥，你拿组织关系来要挟我姐，这做法不对吧……”
侯主任瞪了胡卫东一眼，他目光移向秋火明，“你是？”
“我小舅子，读了个大学，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侯主任笑道：“大学生啊，那不简单，你这孩子啊，你不懂成家有多不容易，大家一定要珍惜。”
他扭头看向杨主任，“我先去调度室，一会儿再详谈。”
说完，他伸手拉了一下胡卫东，“先跟我过去。”
胡卫东扭头看了秋红玲一眼，跟在侯主任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杨主任等他们走远了，这才叹了口气，他看着秋红玲说道：“小秋啊，你这事，难办了。”
他指了指侯主任离开的方向，“他不松口，你调不过来……”
“我要是辞职呢？”
杨主任摇摇头，“你这户口也在江口县，要是这个也卡住了，那就更难了，你总不能以后都不找工作了吧……还有商品粮……”
几个人正说着话，外面的喧嚣声音更大了，没多久走道上传来急促地脚步声。
秋火明探头一看，是几个挂着电视台工作卡牌的记者跟摄像师，他们正脚步匆匆地往调度室方向走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位年轻的女人，她冲进办公室，对着杨主任说道：“主任，上面有采访任务，要你也去一下……”
话音一落，年轻女人目光移向秋火明，“欸，是你啊！”
秋火明挠了挠后脑勺，“对，这么巧。”
年轻女人脸上露出喜色，“他们去你家没找到你，原来你在这里，走，跟我去调度室……”
杨主任瞥了秋火明一眼，当即带着笑意邀请道：“小秋啊，走，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快步往调度室方向走去。
刚进调度室，秋火明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大嗓门，“我们那时候啊，都吓住了，这最主要的，手里没东西啊……”
秋火明走了进去，正在说话的崔大叔一眼看到了秋火明，当即跳了起来，“哎呀，就是他，我大侄子，是他第一个冲出来的！”
崔大叔一脸的风尘仆仆，看样子也是刚从乡下给接上来的，旁边有一个举着摄像机的记者，正把镜头移向他们两个。
当中还站着一名记者，手里举着一个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