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远远地飘来几朵白云,藏在它们身后且跟随而来的是金色的夕阳。刺目的光芒不仅洒落了半边的天空,也流落了一些在地面上,映衬出红色皇城的巍峨。
帝都城内,没有往昔吵嚷的叫卖声,各家各户均是紧闭门户,安静地十分异常。
皇城内,也是陷入了同样异常的安静之中,来来往往的宫人们低垂着头,尽可能地减少发出的声音,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偌大的宫殿内。
“殿下,人全部带齐了。”郭厚生手臂内照旧搭了把拂尘,如老僧入定般屹立在萧瑀的身侧。
萧瑀撑着头,似有些疲惫地坐在宣元殿的正位上。今日过后,这里便正式成为他的位置,莫说萧沨如今病重在龙乾殿内静养,就算萧沨此刻出现也只能做个傀儡。
萧瑀听到郭厚生的话语,不经意地抬头扫了一眼殿中被强迫跪下的一干人等,又像是小憩般闭上眼。“不急,母后还未到。”
今日之事要定萧玉礼的罪,自然是少不了那位除却萧沨地位最高的小陈氏。萧瑀想要撇清兄弟阋墙的诟病,名正言顺地得到那个位置,少不得要靠小陈氏出面。
小陈氏未到,容妃倒是率先出现,她一到便对萧瑀点点头,坐到右首位上。
瞧她与萧瑀如此熟稔的样子,清妃的脑海里许多繁琐交集牵扯不清的事情才清晰起来。想来这位权倾一时的容妃也是萧瑀的作品,她从前不曾将萧瑀看在眼里,此时才一一发现萧瑀的暗中筹谋。那个自幼失母,在阴谋诡计中长大的孩子早已褪去幼时胆弱的模样,悄然地化作猎手,潜伏在黑暗中静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将他们一击即中。她恨不得时光能够重来,当年她怎么就没有早些对这个寒风中独自摇摆的孩子下死手呢!真是养虎为患!
在众人一片静默的等待中,小陈氏终于在碧文的搀扶下出现。许久未出栖梧宫的她,鬓间竟然出现了几缕白发,原本有些丰腴的身段如今也只剩下过于宽大的衣裳随风摆动。她神态不是很好,大抵是萧少康的自杀身亡对她打击太大,她原本比清妃还要小些年岁,现在看来却被称为阶下囚的清妃还要苍老许多。
她淡淡地看过一眼正位上的萧瑀,既没有露出惊讶,也没有露出愤恨的目光,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瞥,仿佛谁坐在那里都与她无关一般。
“儿臣参加母后。”萧瑀见到她后,倒是遵循旧例地起身向她问安。
“是瑀儿。”小陈氏仿佛才认出那是萧瑀,不过也仅此而已。
除了仍在静养中的萧沨外,宫里这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倒是都到齐了。萧瑀方才站到座位前,朗声道:“今日请母后与容母妃来此,实在是儿臣有件为难之事无法解决。”
“什么为难之事,不就是要寻个杀我们的借口吗?”对于萧瑀那套假情假意,萧玉礼自然是嗤之以鼻,当即否认道。
萧瑀面不改色,似不曾听闻萧玉礼的可以挖苦,仍旧恭敬有礼地向左首座的小陈氏与右首座的容元冬说道:“今日七弟未经准许,私自调动京郊大营、翼州、豫州等地的兵马攻打宣元殿,此乃谋逆之罪,理应斩首示众,但九弟已然故去,儿臣唯剩下七弟一名兄弟,实在是有所不忍。父皇如今病重在床,不宜打扰,儿臣还请母后与容母妃拿个主意,好与众大臣有个说法。”
容元冬看过一眼左侧的小陈氏,见她听闻萧少康时仍旧眼含热泪却开口之意,便率先发了话。“既是谋逆大罪,太子就不应再顾念骨肉亲情,不予处置。须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谋逆这样的大罪!”
萧瑀听了容元冬的话语,没有立即附和,而是将目光看向左侧的小陈氏。容元冬再受宠也只是个嫔妃,她说的话自然没有小陈氏有分量。
“国家大事,太子定下便是了。”小陈氏朝他摆摆手,又说道:“本宫有些倦了,就先回宫休息了。”
小陈氏这分明是推诿之说,不愿意替萧瑀担兄弟相残的罪名。可萧瑀既然请她来,就没有道理那么简单地放她离开。
“姨母。”这一声唤的不是“母后”而是“姨母”,听着似乎更加疏远,但萧瑀和小陈氏都清楚,这声“姨母”着实要比“母后”亲近。“瑀儿自幼失母,这些年多亏姨母照顾,瑀儿才至于走到今时今日。”萧瑀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小陈氏的神情,“如今九弟无法承欢膝下,还请姨母不要嫌弃,由瑀儿来赡养姨母。”
小陈氏准备离去的脚步瞬间停顿下来,她看似精神不佳,实则心中十分清楚明了。在这场庆王对战太子的战役中,要论亲疏她还是希望萧瑀能够得胜的。毕竟这么多年来,清妃一直压在她的头上,且萧瑀除了是她名义上的儿子,还是她嫡亲的姨侄。
可是……
她悄然地抓紧自己的裙褶,她没有忘记少康自尽的原因,是萧瑀的那位太子妃杜云锦。如果没有那位太子妃,她的康儿就不会那么早的枉死,她恨透了杜云锦,也因此与萧瑀更加的隔阂。
而此时萧瑀的这段话,看似在表孝心,可实际上却是暗示着她,她在宫里的后半生想要怎么过全靠她今次的选择。毕竟她最大的依靠,康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等奸猾之徒,怎可留在世上!太子莫不能因自己的心软,不遵循律令行事!”
小陈氏留下这段话便带着碧文扬长而去,容元冬见此也起身离开,萧瑀要她们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受清妃的怒视呆下去。
恭送小陈氏与容元冬后,萧瑀这才慢慢地度步到萧玉礼的面前,冷冷的一笑后,留下的是“明日午后斩首”的旨意,清妃,以及庆王府、长公主府、驸马族人近千口人命,一条不剩,全部斩首。( )